杜若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女人不该太美的,这句话是十二年前西面教坊司里的头牌姑娘告诉她的。十二年前她刚刚被卖进梨园,现今的头牌红菱还不知道在哪儿,那年的头牌是一个叫铃兰的女子。她长得很美,教坊司的姑娘们从来都是花红柳绿的,可饶是如此艳俗也难掩她的美。
杜若记得初来乍到,她并不知道来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里能吃饱,能穿上体面的衣服,虽然每天研习很久的琵琶,可相比挑水砍柴要轻松多了。
看着台上那些描眉画眼穿红着绿的姐姐们唱着帝王将相、唱着才子佳人,看着台下的富贵闲人打赏珠箔金钿、绫罗绸缎。
一日下了学,杜若在鉴华苑里和年纪相仿的女孩们躲猫猫,一不留神就跑远了,一头穿进了教坊司里。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铃兰,正在窗下梳妆,雪白的脂粉,粉红的胭脂,还有那张看过一次就忘不了的脸。
杜若一直呆呆地看着,直到窗里的人在手上蘸了些胭脂,伸出手来朝窗外的杜若眉心一点笑道:“呆丫头,魂跑哪儿去了?”
杜若才回过神来,由衷地说道:“姐姐你真美。”
大约这样的称赞太多了,铃兰只是付之一笑,越发动人。
“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这么美。”这是杜若见到铃兰后说的第二句话。
铃兰又是一笑:“女人是不该太美的。”
这句话杜若一直都记得,但时至今日又不禁怀疑起铃兰的话到底对不对了。
第二天,红菱的哭声惊动了这个教坊司,杜若也忍不住去看了热闹,却被教坊司的鸨母挡在了门外。
红菱的小丫头却在人群中间散播里这样的一条消息,据说是红菱最终没能付起妆娘要的价,妆娘扔下化了一半的红菱走了。
红菱原本相貌极好,经妆娘之手,画出的那半张脸几乎的惊为天人,可对比之下,没画的那半张就无法入眼了。红妆卸了一晚上也没卸掉,想画另外半张,可化出来的效果依旧是高下立见,怕是这十来天没法接客了。
只听得那鸨母在房间里焦躁地质问道:“那个妆娘到底要多少银子?你几时这般小气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耽搁一天要少赚多少银子?”
红菱只是“嘤嘤”地哭,半晌说不出话来,那鸨母急了:“小祖宗,你倒是说呀,把那妆娘请来,妈妈我替你付了这一笔银子行了吧。”
“可我真的不记得她要多少了?”红菱仿佛不愿意再提起这个事。
教坊司和梨园最是有故事的地方,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不消多时就会有更抢眼的故事发生,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杜若依旧是坐在离首席很远的位置,继续唱她的评弹,一文一文地攒着那点可怜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从蓝翔进修回来,再挖个坑试试
☆、金樱子
冬天来了,能消遣的地方越发少了,鉴华苑里却更热闹了,烧得暖烘烘的屋子里,泡着热乎乎的好茶,随叫随到刚出锅的菜肴,有娇娘共饮,有戏子演绎上好的段子。
那一天,下了一层薄薄的雪,杜若告了个假,出门去城东的裁缝铺里做新棉袄,前日里发现去年的旧棉袄已经磨破了一个小洞,在鉴华苑里宁可省吃也不能省穿,穿着寒酸是大忌。
这件半旧的棉袄怕是不能再穿了,杜若包好了棉袄,打算送给街边的乞丐,穿戴好便裹着风雪就出门了。
尽管鉴华苑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大街上却不见人的踪影,连临街的店铺也虚掩着门以避风雪,只有杜若棉鞋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转过一条街,刺骨的寒风中忽而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像是春天的味道,裹着风雪而来,却见一家店铺门窗打开,隐隐有香气飘出,杜若抬头一看招牌,却是“金记脂粉铺”。
原来这就是妆娘开的店,都道她家的胭脂水粉和别处不同,且闻这清香,果然与那世面上的俗香不同,想来也是价值不菲吧,姑且奢侈一回,试上一盒吧。想道这儿便进了门,却不见人影,去哪儿了?
“救救我,冷…冷…”一声微弱的呼救从柜台底下传了出来。
杜若循声望去,却见妆娘倒在柜台下,浑身僵直如枯木一般,焦黄的手颤抖着伸向她,涣散的眼神透不出一丝生命的气息。
“哎呀,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杜若惊呼一声,四下看了看,并无人可帮忙,只得先关了门窗,将寒风暴雪挡在门外,又将自己包裹的旧棉袄盖在她身上,强托着她将她扶进里面的居家的房子。
妆娘很瘦,隔着棉袄也能感觉到身上一把骨头,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饶是杜若一介女流也能轻易扶起她。
妆娘的铺面很精致,可里间居间却简陋得可怕,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杜若不可置信地四处看看,确定并没有别的房间了,才将妆娘扶上了铺着薄绵被的床。
碰触到了床才知道床上的铺盖她想象的还要薄,几乎只是一个摆设罢了,一股潮霉的味道,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
杜若将那薄得几乎只是一层布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