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檀云这是在告诫他,以防万一,将来或许有不得不逃离都城的时候。如今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大可能掰回败局,却可保青山常在。
这是以退为进的招数。
皇帝轻轻推开檀云、站了起来。
“你,”他随便指了一个人,下令道:“去请罗御史。”
御史大夫罗柯,在朝中任纠察一职。如今襄王不依不饶,檀云又极不配合,他只能盼着罗柯有治住小襄王的办法。朝中官员,或多或少都在御史大夫那里留有案底,不如以此要挟,逼他松口。
“罗御史,”一个领头模样的襄王府家仆看看四周,大着胆子站出来,“陛下,之前廷尉狱中来人,正要禀报您罗御史下狱一事呢。后来傅宗正派人叫他离开了,临走之前,他还托我传话说,夜间再来向您详细禀报。”
傅宗正?傅奚远?
依朝国法令,中央监狱另有其上级机关管辖,中都官狱有各署的令丞,并各属其少府、宗正之类。御史大夫是朝中要官,关押之处应该是廷尉狱中特意分出来的若卢狱或左右都司空狱,而傅宗正恰好对其有部分掌控权。再加上他那姓程的主子在背后撑腰,傅鼠这王八蛋什么事**不出来!
窗体底端
皇帝深吸一口气,才抑制住宰了这只程家的狗的冲动。
恰好都在这时发难,看来小襄王那只肥猪,也投入了程家的猪圈里啊。
刘璞暗暗咬牙切齿片刻,转头又看向奄奄一息的檀云。
“羽林中郎将,交由廷尉按律处置。襄王府、冯叔行部下,参与私斗者,各按律严惩。”皇帝慢慢在檀云脚前蹲下来,注视着这张连几条皱纹里都是斑斑血迹的脸,几个眼神交汇间,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决定。
“檀中郎,你是朕身边的老臣。”说着他抬手,从额角流下的一条血痕上轻轻抹下,“朕最后问你一次,他们所述的罪状,你认吗?”
檀云微抬起嘴角笑了下,开口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认。”
这个字眼刚吐出口,皇帝的手指恰好滑至他嘴角边,只是转瞬间的功夫,他便觉得口中传来一股摄人的冰冷,一颗圆珠样的东西极快速地化成一滩冰水,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原来这两颗瓷珠样的东西,并非是瓷质的。
皇帝的手收回来时,檀云的脑袋已经重重地垂了下去,没有了气息。
他轻轻扶膝站起,环视一周,冷冷开口:“据执金吾所述,罪人檀云的这身伤是襄王府、冯家部下所做。判决未下,就擅自私斗、以至于打死朝中要官。这,该定什么罪名?”
第26章 往事
那一颗入口即化的药丸流入喉间的时候,突然间,有很多东西回溯到了檀云的脑海之中。
他老了,与其说记性大不如从前,不如说对他而言、记性太好是一个太痛苦的能力,因此被他给特意地舍弃去了。无论如何,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想起清漾。
在眼前的最后一缕光线即将隐入黑暗之中的时候,他终于又想起了宁清漾。不是压抑下的倏忽倩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悄悄唤他一声“檀哥哥”的宁清漾,是一个年纪小小、像一只白生生的小糯米团子的宁清漾。
那个时候,她还没喜欢上那个姓杨、名青槐的医官之子;那个时候,在她不甚丰富的人生中,还只存在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哥哥宁瑜,另一个,便是檀云。
檀家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武学世家。至于为何檀云作为檀家家主的孙子、却在未满十岁时就流落街头,那就只能怨他自己出身旁支,爹娘早死却全无寄人篱下的眼力见,终于被堂哥忍无可忍、一脚踹出了家门。
他的确没有眼力见。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既然堂哥一家供他吃喝,那人家堂哥的小子与他争斗时,他也应该适度的忍一忍。可他檀云偏偏忍不得,谁打他一拳,他就得还回去几十脚不可。
但正如事情百利中必有一害,百害中也必有一利:这臭脾气虽然教他不遭人待见,却着实救了他的命。
流落街头未满一月,他就因为争抢吃食的原因,和一伙同样混迹街头的大孩子大打出手。会咬人的狗不叫,檀云便是这样。那些孩子骂他辱他,他永远懒得还口;但凡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伸手抢他手里的食物,他就二话不说一拳朝人家面门砸过去。
这办法简单直接,好处是使他不必饿死街头,坏处则是,他成了整条街的公敌。
另有一个说不清是坏处、还是好处的结果便是,他因为和人家打架、把两只招子打瞎了,逃命之际,糊里糊涂地躲到了一辆运蔬果往恪州的马车上,昏昏沉沉之间,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恪州。
恪州,是江南宁氏的宅邸所在。
论起江南宁氏的名声,可算不得小。宁氏的老一辈,就是靠贩卖茶叶、丝绸起了家,到了宁瑜的爹那一代,丝绸生意逐渐鼎盛起来,便做主把茶庄卖给了江北月下山庄,一门心思经营起了绸缎铺子。
天下丝绸属江南,江南丝绸属恪州,恪州丝绸里,自然宁家是头一号。渐渐的,江南富庶之家中,宁家慢慢占据魁首,成了举足轻重的大门户。
檀云有幸,被这家的三夫人所救,从此留在了宁府中。
宁家三夫人,是个未扶正的小妾。之所以在她头上还压着那么两位姑奶奶,不是因为她相貌不如人、或者是性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