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读书人?”
“我父亲早年参加过科举,中过进士,也做过官,但后来社会动荡,战乱频繁,民不聊生,父亲心灰意冷,就辞官回家乡开办书院,希望走教育救国的道路,自己做了个教书先生。”
“哦,那你……”母亲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但同时又非常亲切。
“我在家乡读到小学毕业,姐姐们认为我该去上海的洋学堂读书。我自己也不愿意窝在小镇上,想出去见见世面。”
“你父母愿意?”
“母亲不舍得,但是父亲很开明,很支持。母亲也只能同意了。”
昭喝了口水,看到母亲面露疑惑,就解释道:“我母亲是中国的传统妇女,一切都听丈夫的,即便心中不舍,也不会坚持。”
母亲点头,脸上仍是一片茫然。
“在上海,有一次,二姐和姐夫带我去上海跑马场看跑马(即现在的上海人民广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那么漂亮的马,跟家乡拉车、犁地、干农活的马完全不一样。我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立即跟二姐说要学骑马,但是二姐不同意,她怕我学骑马有危险,对父亲难以交代。我不死心,又去央求大姐,因为大姐夫是师长,他部队上有骑兵,他的坐骑就是匹好马,只是还没好到能一下子让我着迷的程度。可是,他们全都一致反对,理由就是既然父母亲把我交给她们,她们就要对我负责,要保证我的安全。”
“她们?有几个?”我兴奋地问道。
“四个,我有四个姐姐。”昭的语气既有温柔也有无奈。
“没有兄弟吗?”母亲的问话引得我朝她瞥了一眼,因为那语气,实在有点八卦。
昭摇摇头,苦笑一下。“没办法,央求他们是不行的,我只有靠自己。”
“怎么呢?”
“那年暑假,二姐要回南京的婆家住几天,我正好跟她说,去同学家里玩几天就回乡下去,让她不用送我。我又写信告诉母亲,跟二姐去南京玩。这样我就溜了出来独自跑到马场,要求学骑马,当骑手。”
“那时你多大?人家就收你了?”母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得活泼、随和。
“那年我13岁。人家当然不要我,我就赖着不走,最后,我提出只要管吃管住,不要工钱,人家也觉得合算,就同意我留下,但不是学骑马,当骑手,而是打杂。”
“你干了多久?”
“整个暑假。白天干活,晚上就睡在马厩里,每天刷马、洗马、遛马、清扫马厩、擦洗鞍具、给师傅们打下手。虽然整个暑假,一次也没骑过,但是只要跟马儿在一起,我就开心。”
母亲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后来呢?”
“后来,暑假还没结束,大姐夫就找到了我。我这才知道因为自己失踪,家里人都急疯了。母亲大病一场,那时我真的很后悔。我在母亲屋外跪了三天三夜,发誓母亲的病一天不好,我就一天不起来。”
“你母亲的病一定能好。”母亲被感动了,眼睛有点湿润。
昭点点头,平静了一下,继续道:“母亲病好了。姐姐们出面联系马场,让我正式学骑马,当骑手。教练也觉得我有天分,就收了我。从此,我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是在马场度过的,一直到高中毕业。”
“你比赛过?速度赛还是障碍赛?”我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急切地问道。虽然家里一直养马,父亲又偏爱此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甚至根本没有过参赛的念头,还为此总是跟父亲闹得不愉快。
“没有!我是被姐姐们糊弄了。后来我才知道,大姐夫对教练下了命令:一、保证安全,二、不能参赛。”
我虽然没有姐姐,但约瑟夫……我明白那种感觉,既留恋又想逃避,既温馨又苦恼。孩子总是讨厌别人的保护,认为这是在贬低自己的能力。我笑出声来。昭看着我,也笑了,然后呛着,咳嗽,脸憋得发紫。
我们兴致正高,昭的一切总是那么有趣,令人着迷,但是我和母亲都马上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至少暂时不要。昭已经很累了,有点难以坚持了。
“马蒂,你送昭回去休息吧。”
昭还想说什么。母亲制止他。“我说了自家人不必拘泥礼节。谢谢,孩子,今天我很开心。”
没有人跟着我们走出餐厅,母亲做事总是最让我放心的。
☆、第九章 赤兔(8)
上楼时,昭又在我怀里盯着我看:“我今天才发现。”
“什么?”
“夫人的眼睛是灰色的。”
“怎么了?”
“你跟夫人很像,但是总觉得还有点不同,原来是眼睛的颜色,你是蓝色的。”
“是啊,我别的都像母亲,只有眼睛的颜色像父亲。”
“你父亲……”
“嗯?”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好的。
对于昭想去看看父亲的想法,我并不感到吃惊。就像我希望了解昭的一切,昭也希望了解我的,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带昭去见父亲。有时侯我倒是会想,这是不是天意,父亲去世的时间,不早不晚,似乎是上帝的有意安排。
当初,我和约瑟夫的恋情向家里公开时,父亲的反应是最强烈的。由于母亲的劝阻,父亲没有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但是禁止我再进教堂。就连父亲自己都怀疑他的禁令对于我这个不孝子会有多大的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