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莫要寻死,否则,浮舟将令您往生亦不得安宁。”
说话间,他暗示性地握住了裴绪的腰,清楚表明那不得安宁究竟是怎样龌龊的意思。
裴绪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到意识到浮舟的意思,原先满腔的怨愤,倒是消减了几分,啼笑皆非地开口:“痴蠢,你即算把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那死后的事,又与我何干?”
他以为浮舟至少会讲出将他尸身辱没示众的法子,又或者以寒山派安危相要挟,那兴许会让他心上难受一阵子,却原来浮舟连这口上的亵渎都认不得。枉他将如今的浮舟设想得如何奸佞,这紧紧抱着自己的还是当年他身边那么个孩子。这样的落差让裴绪不知是安心还是忧心。
身后箍着自己腰间的手臂又是一紧,然后慢慢松开了。裴绪感觉到浮舟的额头抵在自己后颈,说话的气息烫着后背的织物:“那我便随着先生去,将我二人尸身一并焚了,再分不出你我来,要先生下辈子投胎,也带着我一魂一魄。”
裴绪听他此言,心头一跳。浮舟说这句话的语音再无颤抖,像下了什么定论似的。这种按捺着的疯癫最是可怖,裴绪早在王侯商那里见识过了。
然而浮舟不是王侯商,裴绪当下虽有那么一丝心惊,却并不为浮舟此言担忧,只是压着嗓子嗤笑一声,再不理会浮舟。
四
浮舟听不到裴绪的保证,犹豫片刻,怕气血不畅让裴绪身子更差,还是解开了裴绪的穴道。
他从背后抱着裴绪的腰,额头紧紧抵着裴绪的后背。这动作与少年时如出一辙,只是他长高了,能将裴绪抱进怀里了;而裴绪,太瘦削,太憔悴,这两年的病蛊从根上消磨了裴绪的精神,如今,正应了鬼医那句谶——
被那蛊拘束至此,裴绪活着,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思及此,浮舟眼色一黯,又想起了裴绪打趣也似地笑说起的那些鲜衣怒马少年时光。
当年,裴绪因着王侯商的缘故被迫隐居山野,遇上了浮舟,这才多了个伴儿;寒山派那次大祸,裴绪历尽辛苦杀了王侯商,本该能再回江湖,却因着这该死的蛊而落得如今的境地。
裴绪虽是不说,心里大概也是怀念的吧,怀念江湖中的意气恣肆。江湖是暂时回不去了,而浮舟自己,也因着这解蛊之事站在了裴绪的对立面……如今,须得给裴绪一点念想。
而这念想,最好的,便是辱他叛他一至此的,浮舟的性命。
想通此节,浮舟咬着唇,伸手探向怀里,摸到了一柄匕首。
那匕首不甚精致,鞘上却镌了个“习”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匠习不思的手笔。匕首显然是用得太久,柄上花纹都被磨得模糊了,却仍是锃亮,显然主人十分爱惜。
“先生……”浮舟低声唤裴绪。
裴绪并不理他,浮舟也未曾指望裴绪答他,犹豫一会儿,调转匕首将刀柄塞在了裴绪手里:“先生若要死,倒不如先把我这个罪魁祸首杀了。”
若是杀不了,便是给裴绪留了个念想,不至绝望;若是杀了……
死便死了吧,至少能走在裴绪前面。
有那么一瞬,浮舟心里冒出这么个悲观的念头,但旋即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要救回裴绪,要看着裴绪好起来,断不可在这种时候就死去,必要将这条命留到裴绪安然无恙为止。
浮舟抱着这个念头,死死盯着裴绪的面容,只盼他受这激将法,将求死的念头收了,全权报到他身上去。
裴绪握着匕首拔出鞘,表情却沉静得很。他撑起身靠在榻上瞥了一眼浮舟,又低头打量着手里的匕首,眼神明暗不定。
“这匕首……你要我拿来杀你?”裴绪忽然开口。
浮舟见他神色,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却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那匕首当然也是他与裴绪间的旧物——他与裴绪朝夕不离,彼此身上物事乃至这屋子里器具摆设,件件都留着两人的回忆,这匕首却称不上奇了。
浮舟心里惶恐着,身手并不曾因此迟钝,裴绪手腕方动他便察觉了,反手去夺裴绪手上匕首,岂料裴绪忽然展眉一笑,手上一抖,那匕首已从右手交到了左手上,被浮舟扣着脉门,也并不惊慌,只将刃锋更迫近一丝,凉意恰恰触着浮舟的脖颈。
“罪魁?”裴绪凉凉地笑,“若你这般水平都做得昔日迫我至此的罪魁,我的江湖名号,也算白叫了。”
裴绪内力受阻,招式却还在,浮舟青出于蓝,毕竟年纪尚幼,御敌经验有不足,轻易便失了优势。裴绪也不敢大意,反手挣开浮舟扣在自己脉门上的手,左手仍持着匕首逼在浮舟脖颈,右手技巧性地按住浮舟的气管,意图令他窒息。
浮舟被匕首压得仰起头来,迎着裴绪的右手,拼着受伤,以手为刀劈在裴绪所持的匕首柄上,借着巧劲儿将匕首夺回来,还进了鞘,又递给裴绪,并不在意自己胸口被拉出一道长长伤口。
刚刚那场面也算不上死局。
裴绪不直接一刀割下去,明显是没存着杀意,意图只在逃跑,浮舟若由着他动作,大概结局是昏迷一会儿。只是当真如此,待他醒来,裴绪却肯定是不在了——他不能接受这个,拼着朝刀锋上撞也得将裴绪拦下来。
只是……
“谢先生留手。”
浮舟将匕首放回裴绪手边,低声道谢。方才裴绪若不收手,那匕首尖所划过的,恐怕不是胸口,而是咽喉了。他晓得裴绪留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