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宴宴。”
那晚裴迟宴几乎没睡着,睁着眼到了天亮,耳朵里一直响着这句话,天亮后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他真听了话没刷牙,洗完澡就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舔着口腔里的每一处,搜寻裴敬堂留下的味道。
上楼的时候他没敢跟着进主卧。怕进去了就没命出来。
平时恨不得孔雀开屏往死里撩,那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裴敬堂在控着场,替他拿捏所有分寸。真到了可以更进一步的时候,裴迟宴心里仍旧本能地、习惯地畏惧。
脑子乱哄哄了一整晚,根本无法思考,可心里还是甜的,像被蜜泡了满身,甜味渗进骨子里,一砸吧,全是餍足。
他不知道裴敬堂对他有多恨铁不成钢,又有多疼爱与渴望。他只要再做得过分一点,这个老狐狸就肯定什么都憋不住,只想把他生吞活剥。
到底是年轻,哪哪都有退路。
他站在原地,一面是阳关大道,一面是独木小桥,还有一面,是无法挣脱的回忆牢笼。
这哪里是裴敬堂的局,裴敬堂怎么舍得给他设局。是他自己来到了岔路口,面对风云千樯,不知道该往哪走。
“小七,打针了。”
穿着白大褂的护工朝他一笑,手里的针管推s,he出一点透明的药剂,伸手向他走来。
“我不打!”他缩着胳膊往后退,眼里满是恐惧。
护工边慢慢走近,边诱哄道:“打完针让叔叔爷爷检查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他的瞳孔陡然增大,猛地甩开护工抓上来的手,拼命往后跑。
耳畔风声呼啸,身后是脚步声与喊叫,他想冲出走廊,可出口的大门被锁上了,魔鬼的笑声传来,离他只有几米远。
绝望之下,他抬起头,看见了一扇小窗,窗外透进来一点午后的光。
他抓住窗沿,拼尽全力支起身爬出去,脚被人抓住,他就把鞋踢掉,整个人摔在了外面的草地上。
人间与地狱,只有一墙之隔。
“别追了!”有人在里面喊,“他不听话,打了针也要闹事。何况都快十岁了,有点太大了,换下一个吧。”
太大了……对,他看见被带进地下室的那些孩子都比他矮好多,有些好像只有五六岁。
他们进去了,有的出来了,有的没有。
小七瘫坐在墙角大口喘气,腿磕出一个大口子,正往外冒血。他用手堵住伤口,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沿着墙往另一面走。
孤儿院的院子很大,大门那里的保安看不见他,可如果跑出去就一定会被发现。小七走到很里面,一扇破旧的木窗前,垫高脚尖,踩着粗糙的墙面又爬了进去。
被废弃的杂物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里飘满灰尘,充斥腐朽破烂的味道,墙壁发霉剥落,还有老鼠的吱吱声。
可是很安全,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再回去,顶多是打一顿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小七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缩起来,等噩梦结束。
忽地,他听到水滴滴下来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七窍流血的脸。
“小八……别,别过来……”
躺在床上的裴迟宴满身是汗,攥紧了手里的被子,身体不安地扭动,眉头紧皱,恐惧爬满了那张被梦魇困住的脸。
裴敬堂坐在床边,抓着他的手腕,喊他的名字。
叫不醒。裴迟宴似乎梦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被狠狠压在梦里动弹不得,全身颤抖。
“宴宴,醒醒!你在做梦!”裴敬堂忍怒喝道,伸手拍他的脸,摸到一手s-hi汗。
“我没有……没有丢下你们……”
明明没有嘶吼,裴敬堂却听出了绝望到极致的撕心裂肺。他弯下腰把裴迟宴抱进怀里,贴着他的额头,不断耳语:“你出来了,宴宴,你现在安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迟宴的抽搐停住了,冷汗把睡衣浸透,碎发粘在额头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上的青白色开始慢慢退去。
裴敬堂终于松下一口气,垂眼深深地看着怀里的人。
真的长大了。和六年前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不知不觉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最无可奈何的样子。
裴迟宴醒来,正撞上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叔叔……”声音虚弱沙哑。
“嗯。”裴敬堂应着,“又做噩梦了?”
裴迟宴半睁着眼点点头,寻求安全感似的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做梦。我还梦见小八了……”
裴敬堂揉揉他的后颈,顺势问:“她怎么了?”
“她满脸是血。”裴迟宴的手有点微颤地伸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抓住我的脖子,想掐死我……她说,是我丢下了他们。”
裴迟宴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不容置疑地低声反驳道:“你没有,你什么都没做。他们也都被救出来了,小八现在活得很好……”
“你别骗我了……”眼泪从裴迟宴的眼眶里滚落出来,砸在裴敬堂的手臂上。
他似乎终于决定面对那个被掩盖的事实,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他们都死了,我看见小八的尸体被抬出来了……”
当年的事原以为死无对证,那群人了结得匆忙,没想到漏了一个。
公安局的审讯室里,指认完所有见过的面孔,他们告诉他,那些被带进地下室的孩子都还活着,已经送去别的福利院了。
他们那样说,他就那样信。可到最后,还是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