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楼下的桌子上有热气腾腾的早点,早点下压著一张淡蓝色的信笺。张大川先是楞了一下,拿起信笺一看,明显是熟悉的字体。他把信笺扔了,早点带到学校,给学生们分著吃了。而他自己,早晨什麽都没吃。
第三天,早晨醒来又看见楼下多了一些新的家用电器、锅碗瓢盆什麽的。张大川这回看都不看电器上粘贴的淡蓝色的信笺,只去找一趟爱国,托爱国把这些东西分赠村里的困难户。
第四天、第五天……几乎天天都有新鲜的礼物。随礼物一起附送的还有林可锺写的信,无一不是长篇大论。张大川不管林可锺是想倒歉或是为了别的什麽,一概不予理会。
虽然也有心痛有不舍,但现在有儿子、有学生、有乡亲们的平静日子,已经是张大川心之所求。他并不想自找麻烦。
爱情美好,对普通的乡下人说仍然是太奢侈了,而以泣血的心痛作代价更是太过。爱情,并不是人人都能尊享的美好体验。
正如城里人的心思,乡下人永远都不懂,而林可锺的心思,更加抽象更加莫测,他已经受够了,不想再领受第二次。
一个月後,张大川起床後刷一下拉开了窗帘,早晨的新鲜空气迎面而来。这空气怎麽是甜的?感觉到不对,侧身往楼下一看,眼前是一片火红的玫瑰花海。
这儿是西部,即使这些年生活好过了,可是花,尤其是这样满满当当布满整个小院的最新鲜的红玫瑰花,是从所未见的。玫瑰的香气,正如站在小院门外看热闹的人一样多。
窗帘一拉开,乡亲们的目光便齐刷刷刺来。目光里倒没什麽恶意,半是好奇半是不解,可张大川仍是被灼痛了。他是老师,怎麽能搞出这麽大的事来让乡亲、让学生看热闹?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打开大门,不理会从门缝里掉落的信笺,只是疯狂地、机械地、一次一次地把那些大束的玫瑰抱进屋里,塞进厨房、踩在脚下。
玫瑰多刺。做完这一切後,他的两只手、胸前已经全是被硬刺给刺出来的斑斑血迹。张大川终於接近崩溃了,他给学校请了假,然後一口气跑到村口。
村里没人愿意租房子给前陈世美小林老板,他都是由司机每天开车来村外,然後就在村外待上一天。
正是清晨的时候,空气很好,远方有雀鸟清脆的鸣叫。
张大川一口气跑到村口,村口旁边就是爱国家的房子。近些年村里已经不流行刷大标语了,爱国家外墙墙壁上“治穷先治愚,治愚靠教育”的大红标语还是多年前刷上去的,现在已经斑驳支离、若隐若现了。
林可锺果然就在那儿,痴痴地望著这陈旧的老标语。看到张大川过来,他把眼睛迎了上去。
这是短短的一瞬间的对视过程,这是眼睛与眼睛的较量。
林可锺的眼里是伤恸、是绝望、还有不死的希望。
张大川的眼里是伤恸、是绝望,还有祈求的平静。
“放──过──俺──吧──求──你──了”这次他把嗓音抬得很高,把口齿咬得很清楚,把尾音拖得很长。“求你了”似乎环绕村外四野作长长的回旋:一圈、两圈、三圈……
往事如烟。
往事如风。
往事,终究只是往事罢了。
林可锺忽然就有了一种顿悟般的明了,没顶般恐怖的情绪,犹如汹涌的潮水顷刻间吞没了他的全身。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喉咙口涌上来一股腥甜。但他又生生地把这股腥甜给咽下肚去,惨白著玉一般明丽的脸,不动声色地说:“好!”
第六章
林可锺果然没有再在小柳村出现,张大川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张大川并不後悔,虽然在夜深人静,不免回忆起同样地在“治穷先治愚,治愚靠教育”的大红标语下,曾经是幸福等著小林回来的一家人;而那天,已经漫漶难辩的“治穷先治愚,治愚靠教育”的标语下,却是被他赶走的孤独修长的背影……所谓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亦不过如此。
相比爱情的变幻,亲情更稳定、更可靠。亲情,才更像是他所信赖的大地。
这一天是国庆节放假,耀祖从学校回家小住。这才住校没多久,儿子变高了也变瘦了。像天下间所有的父亲一样,张大川既心疼又高兴,特意买来好些吃的给儿子补身。
过完节,直到耀祖快回学校去了,张大川把儿子送出村外,准备送耀祖上往县上去的巴士时,耀祖不上车,耀祖忐忑地看著张大川半晌,支支唔唔说,“爸爸,其实……其实……俺……俺现在有一台学习机……”
“学习机!”张大川有些楞,儿了上高中前,他也曾经想过给儿子添置一台学习机,学英语用,可民教微薄的薪水,独自供儿子上高中就很困难了,而且还得另存一些钱留作三年後儿子上大学的费用,张大川自己平日里的生活省了再省,所以,购置学习机的计划就暂时搁置下来。只是,大哥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还得赡养老娘,日子同样过得紧巴巴的,他怎麽还给耀祖买学习机呢?那可得一千多块钱呢。
“没事,那是你学习用的,想要就要吧。不过多少钱呀,下次爸爸想办法给你大伯还上!你大伯要养活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啊。”张大川不想伤儿子的心,想了想,微笑著说。
“不……不是大伯……”
“不是他?那是谁呀?”张大川有些糊涂了。老张家是上上代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