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百姓不辩,朝廷方得安稳;唯有朝臣不辩,天子的江山才得以永固。然而殿下乃是大宁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殿下若是不辩,何以立威服众?殿下若是不辩,待将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时,又岂有后悔药可吃?”
“陆少监所言甚是。”
一旁的江启光也跟着附和道:“微臣方才粗略观之,看见群臣之中很有一些曾经暗自向宣王示好。吾王不如借此机会做些警告。”
赵昀这才缓了一缓脸色,又问道:“辩,又该如何辩?”
“全凭殿下定夺。”
陆幽与江启光不再言语,同时拱手行礼,退到了太子身后。
而觉察到这边的动静,群臣也纷纷地聚拢了,数十双眼睛怀着各不相同的情绪投射过来。
“今日……”
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所推动着,赵昀缓缓张口。
“今日乃是宣王享祠开祭的吉日,诸位卿家特特赶来拜祭,的确是有心了。宣王与本王乃一母同胞,骨肉至亲,彼此手足情深,更胜寻常兄弟。然而天妒英才,宣王年少早夭,本王亦是哀恸不已。今日幸有陆少监建此享堂,本王与诸位在此祈请冥福,倒也聊解哀思之苦。”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睛来,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台阶下的群臣。
“然而自打辍朝那十几日以来,本王却不断听闻,朝中有些人对宣王之事颇多微言。甚至还有人大放厥词,妄议内廷诽谤宗室。今日粗粗一看,这些人倒还混迹在这院子里头了。”
此话一出,台阶下的群臣低声哗然,彼此之间面面相觑,有话却不敢言明。
偏在此时,江启光又示意手下人重重地关上了享祠的大门。沉重的声音响起,不少人惊了一跳,纷纷回过头去张望。
只听得太子又道;“本王今日就对着胞弟的牌位起誓,若朝中再有蜚短流长,一律有如此竹!”
说罢,他突然拔剑朝着庭中一株新植不久的小竹挥去。竹竿应声而断。
群臣鸦雀无声。
唯有站在角落里的陆幽,暗自在心里头有了计较。
太子赵昀,还真是一个刚硬有余而怀柔不足的人。这才激了他两句,就立刻冲着群臣放了一通。
不过如此,倒也容易摆布,或许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有多么难熬。
训完了前来享祠参拜的群臣,太子自己似乎也颇为满意,于是下令开祭。
享祠之内顿时香烟袅袅、经声阵阵。如此这般折腾一遍之后,也就算是走完了过场。
惦记着丽正殿里尚有一堆奏折未阅,赵昀早早儿地摆驾回了宫。剩下陆幽一人,独自面对满院的群臣。
他也知道,这里头很多的人,其实就是冲着他来的。
容貌酷似宣王的美貌宦官,一夜之间蒙恩承宠成为内侍少监,如今更是站在了当朝太子的身后——任谁都会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心存好奇。
陆幽却不着急。
此时此刻,他穿着御赐的紫袍,立在庭院中火红的枫树下面,等着一个从刚才就不断注视着他的人朝这边走过来。
杨荣如——多年以前,出卖了叶锴全、导致叶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昔日的工部侍郎,如今已经右迁工部尚书。陆幽略微做过一些调查,知道此人在朝中并无建树,依旧以溜须拍马、结党营派为乐事,这些日子更是抱紧了太子的大腿不松手。
陆幽心中虽然厌恶,但由于杨荣如的品阶名义上要高出一些,他表面上依旧滴水不漏,笑吟吟地面对。
那杨荣如自然不知眼前这位少监就是昔日叶家子弟,只把他当做宫里头的红人儿来看待。
只见一个四十好几的朝廷要员,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地讨好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场面不免可笑。
陆幽假意敷衍着,收下了杨荣如送来的礼物,又应付一阵才将人支走。然而紧接着,又有别的人挤到了他身旁……
祠堂里约有三十余名官员,几乎每一个都来同陆幽交谈。等到全都轮过一遍,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午后的天空再度阴郁下来,北风一阵紧过一阵,似乎又要落雪。养尊处优的过客们匆匆散去,享祠里也重新变得冷清。
陆幽却不急着回宫。他独自一人在祠堂后院中踱步,借着这一片静谧清寒,思索一些无人可以参详的心事。
与戚云初的那番对谈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一时的错愕与失落,早就重归于冷静,而剩下的心结,反倒没那么容易解开。
唐瑞郎,这个表面上总是谈笑风生,主动又温柔的人,果然藏着一番别样的心事。而他对于自己的这段感情,究竟算是真还是假……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也罢,反正这段时间他也在忙着应考,那就等他考完之后,再坐下来好好地厘清一切罢。
逃避总归比解决问题更容易。思及至此,陆幽便将注意力转移,去看周遭的景色。
朱阁青楼、丹楹刻桷——平心而论,这里的确是一幢好宅。然而赵阳生前风评不佳,恐怕过了今日,这里就再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拜祭。
看多了宫中的雕栏画栋,这皇城之外的宅邸更显得亲切。自然而然地,这么多年来陆幽头一遭思念起了与父母、姐姐住过的那个“家”。
崇仁坊距离此处倒也不远,既然不急于回宫,过去瞧瞧也无不可。
陆幽遣走了随他出宫的小宦官,撑好伞,正准备独自一人往北边走。刚刚推门而出,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