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瑛把地上那一堆散落的衣服像赛破烂一样往箱子里一收,扯着顾亦然便往门外走,满院子的邻居听见动静,纷纷从家中出来凑热闹,一院子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只是冷眼看戏。
夏纯从房中走出来,挤过满院子看热闹的邻居,望见夏瑛面色铁青地带着顾亦然出了院子大门,松开他的手,将夏徐真带来的行李一扔,冷道,“你就在这里等着你妈接你回去。”
顾亦然孑然一身站在院子门外,身边堆着摔开的箱子,沉默安静地站在那里,他对面是满满的一众大人,可是却连一个帮他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十四岁的夏纯站在人群当中,看着那个秀气的小男孩,突然感觉他就像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异类一样。
顾亦然沉默地抬起头,声音有淡淡的沙哑和颤抖,像是祈求一般地询问,“要是我妈妈,不来接我怎么办……”
“那你就自生自灭。”夏瑛冷酷道。
身后的邻居们顿时叽叽喳喳地聒噪起来,夏瑛铁青着一张脸,转身走了,一旁的邻居纷纷让路。
经过夏纯的时候,夏瑛狠狠瞪了她一眼,“待在这儿干什么?滚回去写作业!一会儿该吃饭了!”
夏纯一哆嗦,赶紧点点头,跟着夏瑛走了。
走到一半,她却鬼使神差地扭过头来。
顾亦然站在身后人潮包围当中,瘦小的身躯深深躬下去,将落在泥土灰尘当中的衣物一件件收拾好,放进行李箱当中,没有哭,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
*
一顿晚饭,一家人从来没吃得这么气氛尴尬。
饭桌上,徐国安只是一杯又一杯喝着闷酒,夏瑛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给夏纯夹肉,故作不在意地嘱咐她多吃点,夏纯低头扒饭,也不敢说话。
饭后,徐国安收拾碗筷,打扫厨房,夏瑛因为家里修理厂的几个业务在跟客户打电话,夏纯洗完澡便待在自己狭小的卧室当中吹着电风扇写作业。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书桌旁边的小闹钟里的时针已经指向八,夏纯的暑假作业潦草照着答案抄了两笔,可是一颗心却全然不在这里。
窗户外传来别家的狗吠声,身边旧风扇的发电机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夏纯放下笔,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旁边卧室里是夏瑛打电话的说话声,厨房的灯亮着,应该是继父还在忙。
夏纯猫着脚步,从客厅里悄无声息地溜出去,顺手拿了一把手电筒。
落日之后的天气凉快很多,晚风浮动,院子里那株硕硕大老榆树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院子的大门还没落锁,只是虚掩着。
夏纯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缝,从中间挤过去,然后将手里的手电筒打开一照。
蜷缩着坐在墙角的顾亦然拿手挡住眼睛。
夏纯突然松了一口气,将手电筒的光源移开一些。
顾亦然这才将挡在眼睛前的手拿开,仰头,一张灰扑扑的脸望着夏纯,瞳仁当中一片茫然。
夏纯蹲下来,将手电筒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用剩下一半的手纸,凑近顾亦然的脸上。
顾亦然却敏感地往后一躲。
“别怕,我就是帮你擦擦灰。”夏纯低声说。
顾亦然僵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呆地由着夏纯将他脸上的灰尘泥土小心翼翼擦去。
夏纯丢掉脏手纸,绕过去,将两只箱子提过来,放在手里。
“你拿着手电筒。”夏纯说。
顾亦然不解地看着她,没有动静。
夏纯压低声音,“怎么?你真想在这外面过一夜?这里晚上可是有野狗的。”
顾亦然的眼神有些闪躲,迟疑了片刻,还是抓起了身旁的手电,从地上站起来。
夏纯满意到道,“这就对了嘛,你先跟着我进去。”带着顾亦然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凝重道,“一会儿进去,你轻一点,别被我妈发现了啊,不然我也要挨打的。”
顾亦然点点头。
夏纯提着箱子走在前面,“怎么说,虽然我对姐姐的映象不太清楚了,不过我也是你的小姨嘛。我妈就是脾气大,其实人不坏,等她这气消了,你住两天,等我姐回来接你就好了。”
顾亦然握着手里的手电筒,跟在夏纯身后,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随即淡淡道,“我妈妈……不会回来了。”
夏纯回头,“你说什么?”
顾亦然咬了咬嘴唇,“……没什么。”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正巧碰见从厨房出来的徐国安。
徐国安望见带着顾亦然的夏纯,先是一惊,又见夏纯连忙朝他比着噤声的手势,会意点点头,赞许安慰地笑了一下,往夏瑛的卧室走了。
夏纯带着顾亦然躲进自己的小卧室,反手将门关上反锁,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顾亦然环视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乱七八糟,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卧室,东西这里一堆那里一簇,连找个坐的地方都很难。
夏纯拿脚丫子踢开一堆漫画书,东道主一般,“坐这儿。”
顾亦然应声坐了。
“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东西来吃?”没等顾亦然回答,夏纯便开门溜出去,没多久,端了一只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