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几次寻他不着,不由泄气,找了个与一叶面貌几分仿佛的书生作入幕之宾,略解相思苦。
风寄娘恼他一走了之,便拿这事取笑。
一叶阖着秀美的双眸,不理她,问道:“寄殡处有了空位,可有香客寄棺?”
风寄娘反问:“寺中哪来香客?”
一叶无言以对,只得道:“贫僧看山门焕然一新,以为另有机缘。”
风寄娘失笑,问道:“法师与徐帅同访名山,可遇神仙抚顶以授长生?”
一叶收起念珠,道:“不良帅主说是访仙,实为求药。”
“求药?”风寄娘略一沉吟,“可是为了九王?奴家曾听闻,徐帅推过九王命盘,早殁之命,岁不过卅”
一叶点头,平静的脸上满是悲悯:“徐帅知命,却不肯认命,笃信人定胜天。圣上诸子,太子刚愎暴戾,余者唯九王聪惠,有名君之相。”
风寄娘蹙眉,问道:“徐帅可有寻到良药?”
一叶摇了摇头:“世间哪有医命神药。”又道,“贫僧早前便回到京中,不过,遇不解之事耽搁了月余。”
风寄娘奇道:“不知何事?”
一叶道:“如今坊中多鬼怪邪说,我过各坊,观坊市气运,恰逢李侍郎家中正办丧事。”
风寄娘问道:“可是礼部李侍郎?”
一叶颌首,道:“与那只猫无关,李老夫人身死,魂不知归处,贫僧遍寻不得。有人攫夺了她精魂,只是,她的命盘并无奇异之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风寄娘追问:“法师可有头绪?”
一叶摇头:“贫僧托了徐帅同查此事,国运渐消,魑魅魍魉倍出,徐帅担心此事背后所谋甚大,倒比我还要上心。”
风寄娘看殿前落叶,道:“盛极必衰,为天道法则。”
一叶双手合什念佛,道:“然而,众生则苦。”
风寄娘回以佛礼:“法师慈悲。”看看天色起身告辞,道,“日将西落,奴家可不愿与法师共处一室。”
一叶唇边绽出一抹莫名的微笑,又飞快地消逝。
风寄娘走了几步,记起一事,问道:“徐帅手下有不良人雷刹,命格奇诡,未生母亡,应与万鬼为伴。奇怪的是:我与他相识数月,看他行事,似乎幼时并不与鬼交。”
一叶道:“许另有奇遇。”
风寄娘笑起来,道:“奴家真想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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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刹与阿弃等人站在一处屋宅前,几个杂役抬着担架,一具一具地往外面抬尸体。
单什张大嘴,好半天才拿手合上自己的下巴,道:“这……这……怕不是坟地,几具了?”
叶刑司一手执笔一手在迭册里写写画画,道:“十一具。”
阿弃吞了一口口水,往雷刹身边靠了靠。雷刹拦住一抬担架,掀开白布一角,问抬尸的杂役道:“无一例外?”
杂役白着脸,满脸惊惧:“都是一般模样。”
单什挠着自己胸口巴掌厚的护心毛了,对雷刹道:“副帅,这尸体惨惨白的,倒像我以前杀猪时放光了猪血。”他摸摸嘴,勾起肚里馋虫,“拿盐巴将猪血煮了血豆腐,炖烧了很是美味……”
两个抬尸的差役听得分明,二人对看一眼,再也顾不得,放下担架跑到墙根吐得塌糊涂。
单什骂道:“这二人生得细胆。”
阿弃与叶刑司在旁,心里也是隐隐作呕。
“单大哥快快住嘴。”阿弃跳脚,“隔夜饭也要吐将出来。”单什道:“饿你几日,”
这户人家姓齐,连家主带仆役共三十一口人,尸体不多不少,也是三十一具,无一生还。
报官的是坊中武侯。
其时,天不过微亮,又有薄雾,十步之外茫茫一片,看不分明。坊内武侯见天不好,生怕宵小生事,不敢偷懒,执刀提灯巡街,过几条巷道,便听前面宅前一声惊呼,隐约间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一处院门屁股尿流地爬了出来,见了武侯,倒似见了至亲,扒着为首的武侯鼻涕眼泪齐下:“好些死人,好些死人……”
武侯认得他,坊内一个贼偷,成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常在官府吃杖责。
贼偷吓得不轻,口齿模糊,直嚷这户人家一屋子死人。
武侯还道他故意胡言乱语使诈,捏起拳头便要揍他。贼偷忙指天发誓,又道:“小的不过看他家刚迁来此处,家中财物不及收整,便想趁乱摸些值钱的零碎,也好换几两酒吃吃。谁知,竟竟都是死人。”
几个武侯看他不像说谎,入屋宅看个详细。
宅中半点声响也没,院内也不见分毫杂乱,推开门房,一个值夜的小厮静静趴伏在几案上,案上还放着一碟糕饼。
这小厮似是睡死了过去,一动不动,武侯心知有异,其中一个抬手轻轻推一把,小厮的尸体应声倒地,露在衣外的头手,惨白干瘪。
武侯起先见这小厮死状古怪,也不过心里发毛,谁知进一屋有一具尸体,再进一屋又有死尸,为首的武侯腿肚子打颤,再不好查看下去,报与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