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圭叹气:“坠下深渊,收服混沌,绝不会让你神通尽废,究竟是什么缘故,叫你重伤至此?”
对面少年人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寒,只寥寥数语。
对莺七所说的击碎洞壁而出的话,只是随口搪塞,但这姑娘如此烂漫,轻轻易易地相信了他。
那日伏羲崖下,莺七晕了过去,他四顾无策,正自忧急,忽然想起师父曾提到上古一种极为凶险的两伤法术:“紫微天祭”。
这法术名字虽无甚出奇,却以施术者自身血肉为祭,凶险殊甚,但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斗数之主紫微星的星辰之力,威力极大,直是通天彻地。
因为这种法术经久失传,只在一本古书上提到寥寥几笔,师父也从未用过。当时他苦无良策之下,只得按照记忆里古书的记载冒险一试,一用之下,“紫微天祭”果然威力惊神泣鬼,万钧巨石应声而被他推动,向外滚出,顿时天昏地暗,石屑飞溅。
他抱起莺七,出得洞来,只觉阳光明媚,耀眼生花。
能救怀中的少女,他实在欢喜,但以人力强抗天命,虽有绝世修为,也必遭果报。
他本就有伤未愈,冒险行使这种上古法术,登时周身经脉尽如火焚,加之与混沌一战,伤及肺腑,自知神通难再,最多能恢复二三成罢了,但他怕莺七愧疚在心,对此事绝口不提。
纵然萧君圭不说,他也早已察觉到自身的情况,既知这位前辈已然发现,便也不再隐瞒。
萧君圭早就猜到必定另有缘故,但听闻他随口道来,也不禁又是惊骇,又是怜惜,沉吟道:“你年纪轻轻,修为便与我在伯仲之间,假以时日,天道可窥,如今尽都废了,实在可惜得很。孩子,这件事你可愿莺七知晓?”
霄衡微扬起脸,凝目望向渺远的明月,声音寂寞如万里之外的风雨:“还请前辈,终生不要提及此事。”
萧君圭抚了抚他的额头,唇角笑意寥落:“少年人,当年我也曾,与你仿佛。”
慕沁的婚礼定在半月之后。
自她割腕自尽被救转后,慕漴便派人对她昼夜严加看管,多日来并无岔子。
莺七对这位姑娘怜惜不已,但人家的兄长做主将她嫁人,自己可不方便插手多管,只在闲暇时,小心翼翼劝了慕漴几句,说穆长恭豺狼之性,绝不是慕姑娘的良配。但后者总是微笑不答,便如没听见一般。
她只得罢了,黄昏时端个小火炉在廊下煎药,被那烟气熏得眼中火花直冒,见霄衡独坐在栏杆边,扶栏看花,便随口向他问起如何识得慕城主。
霄衡微微一怔,淡淡道:“一年之前,我在一座酒楼初识慕漴。当时他见我独自坐在窗边,前来请我喝酒。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日照城的少主,见他为人慷慨,言谈举止不俗,便也不推辞,和他一起饮酒。
他说道这酒楼里的酒并不醇厚,叫人又送了一坛美酒来,酒未开封,香气已然满溢整座酒楼,我也不禁暗暗称奇。
他说那酒名叫‘一枕黄粱’,相传为酒仙杜康亲手所制,珍贵无比,他费尽千辛万苦,方才觅得一坛,请我品评。
如此我们便算相识了,数日后我和他在城外相遇,一只凶猛的傲因兽突然向我们冲来,我尚未出手,他已拔刀杀了它,自己也受了点伤,我替他疗伤后,带着他回到日照城。
次日他摆酒席请我宴饮,我生平不喜多语,他却指点天下风物,谈笑风生。
说到后来,他忽然说到江湖中的人物,提到几个名字,说其中有一个人,虽然初出江湖,但声名之显赫,已然威慑天下。尤其是这人修习的长生真气,能起死生,活白骨,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物。
初时我听他评点天下人物时,尚且不曾留神,但他说到这儿时,我却知道他是在说我了,心想原来他早知我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接近我,必然是有事相求。
我不愿和他拐弯抹角地多说,当下直言我便是霄衡,问他所为何事。
他突然对我跪了下来,说他有一胞妹,出生之时便身带寒疾,遍寻天下名医,却无人能治,只能靠人参、灵芝等物支撑性命。
如今他妹妹的寒疾愈加深重,有一位大夫忽然说道,曾在古籍上看过,世上有真气名‘长生’者,不但威力惊神泣鬼,而且善能医治百病,起死回生。
只是这种神通是上古大神烛龙所创,失传已久。后来他偶然听说我修习长生真气,便千方百计打探到我的行程,前来相求,说道只要我肯救他妹妹的性命,待他继承日照城之后,甘愿举城相送。”
莺七心念飞转,蓦地想起师尊曾提到的上古之事。
相传上古有一位古神名为烛龙,生于盘古之后,神力无穷,睁瞑昼夜,吐息春秋,连当年纵横大荒的伏羲神帝,也是烛龙的亲传弟子,由他至伏羲而流传至今的长生真气,其威力可想而知。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霄衡续道:“我并不稀罕什么举城相送,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肯为他妹妹向我下跪相求,可见手足之情深厚,有此一跪,我便答应救他妹妹。
那时我和他一同前去城主府里,见到他妹妹,当时她极为孱弱,倒在病床上,几乎难以呼吸,但姿容秀丽,的确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