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子。
太后面上微露忧色,率众人步出殿外,至寿皇门。
花圃与寿皇殿隔着一大片湖,两人都是绕湖而奔,几乎同时到了花圃。越三千摘下一朵最大最鲜艳的紫色月季花‘紫燕纷飞’,急忙返身,却见廉厉已赶在他前面,手中也有一朵红白相间的大牡丹。返途还需经过那片湖,廉厉似乎为了抢先,飞身入湖,在亭桥间借力纵跃,转眼已到湖心。越三千心里急起来,虽明知这样湖面纵跃十分危险,恐被他落下,也不管不顾地跃向一座湖亭,哪知他脚还没落地,廉厉却毫无预兆地回转身来,呼地就是一掌。
越三千感到迎面掌风凌厉,忙向后一躲,却忘了后面便是湖水,一脚踏空,身子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众人在寿皇门外看得清楚。越季早就知道越三千绝不是廉厉对手,是以一直紧张地盯着,一见越三千落水,猛地起了半个身,却被旁边一人牢牢攥住。
太后不等她说话,先低声道:“好孩子。”说罢,还拍了拍她手背。
越季这才冷静一些,廉厉不是莽夫,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太后面前伤了国公曾孙,这样打人落水,多半只是想让他出丑。
“心气不舒则噫气。吴家小公子的一条性命,当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太后握着越季的手,道,“总要让苦主舒一舒这口恶气啊。”
越季勉强把自己钉在地上,虽然知道太后说的都在理,可从小到大,越三千只能让她一个人欺负,怎么能让别人欺负?
越三千水性不差,最初的惊慌过后,划着水浮起来,一手拨水,一手托花,往岸边去。廉厉在湖上一块兀石上稍借力,一个燕子抄水又扑身而来,飞起一足踢向越三千左手。
越三千顾不得一身狼狈,忙把左手的月季花交到右手。廉厉这一足并不踢实,另一足已经交替而至。越三千想不到他在空中变招竟能如此迅捷,这下没来得及躲,右腕被踢中,虽未重伤,手中的花却抛起到空中。廉厉近在咫尺,越三千可以看清他的脸,那样的轻蔑与冷酷。
廉厉伸手拔出雁翎刀,一阵刀光闪烁,花瓣纷飞,却是尚未落入水的月季花,被他在空中削成了一瓣一瓣。
众人都大惊,当着太后和越小姐的面,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了。唯有越季却是大出了一口气,多亏那一刀一刀不是招呼在越三千身上。
吴双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几次瞄向越季,都见她紧张得要死,真是畅快无比。吴瑕翘起涂着丹蔻的小指将糖渍青梅送入檀口,一边的唇角也是勾着的。
“紫燕纷飞?”廉厉冷对漫天飞瓣,“名副其实。”
越三千浸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哭。他也曾亲历过战场的残忍杀伐,可死就死了,伤就伤了,败就败了,为什么还要被这样作践?那新鲜的花,刚还在他手中,带着晶莹的露珠。
一朵花何辜?都是因为他没用,他枉为越家男儿!
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瓣就要落水,飘悠悠的,一片花瓣竟然翩翩而起。越三千抹一把鼻涕,愕然伸出手,花瓣正落在他手中,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一片剑风拂花雨,散落的花瓣竟然在他手中重聚成朵。
越三千一直处在怔忡里,耳听剑入鞘的轻响,眼见身旁一条小舟正划过。
船头之人负手而立,一旁的侍卫愕然看着自己突然出鞘又还鞘的佩剑。
廉厉也愣住了,他察觉有船靠近,以为是收拾残荷的船,却丝毫没有感到剑出鞘的预兆,这于耳聪目明无比机警的他而言,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小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船头人的声音响起,像这深秋的湖水,清冷沉静却不可见底:“丈夫捍难,不该摧花。”
那人很高,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廉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怒起,一介平民,竟敢与他如此说话?却突然醒觉,在这万岁山之上,哪来的平民?穿着一身士庶服的,只可能是一个人,那个近来热议纷纷,本应出席却迟迟没有现身的人。
玉鉴之上的一叶扁舟,早已吸引了寿皇门外所有人的目光。
刘畅兴奋得声音直颤:“您看,这便是……便是,小王爷?”
太后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喃喃道:“阿南……这是,阿南?”
自从十五年前,使节出使鞑靼带回了‘尚孝王已有一子,年方七岁,生母不详,姓名不知,只得乳名阿南’后,这个名字便没有一日不在太后心中萦绕。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翘首踮脚地往那边看。只有祝北赫面色难看,狠狠挖了一眼身旁的太监,那太监吓得忙低下头。船未到岸,看不清祝斗南的容貌,只可遥见船头一竿修篁兀立,在起伏湖波中,似定根坚岩,纹丝不动,唯襟袖发带飘飘翻动,如风摇青玉枝。
第7章一点孤光两处明
失而复得的喜悦不可言喻,越三千什么也不顾了,双手托住重拼在一起的月季花,哗啦哗啦破开湖水就往岸上趟,一上岸,一气不歇,拖着湿沉湿沉的身子奔往寿皇殿。廉厉一直青着脸立在湖亭上,毁花容易修花难,他是行家,着实为刚才那一幕震惊,直到湖风贯衣而入,周身一寒,他方想起身负使命,纵身一跃,也向岸边而去。
寿皇殿门外,太后拉行跪礼的祝斗南起身,手发抖,老泪盈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随船而来的侍卫禀道:“小王爷到得迟了,所以乘船循湖上近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