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出去。
我慢慢走到床前,扶着床沿,慢慢躺下。
l叙述的这一切都太超乎我的意料。我想像着他与靖平当年在秋日康河石桥上的相遇,以及靖平被一帮康桥的学生围绕的情形 - 我的靖平,他那么才华横溢,丰神如玉,女孩子自然会喜欢他,有男子被他吸引也不算奇怪吧。
我爱了靖平七年,终是修成正果,甜多于苦。而l爱了靖平十年,那确是一条没有希望的孤独长路。
爱一个无法爱你的人会是什么感觉,我经历过。那是一种让人欲哭无泪的孤独和想要死去的痛苦。这种折磨我体味得不算太长,但l却活在里面整整十年。他如此孤独,却仍然执着。
l对靖平爱情的深切恐怕并不亚于我,而他为了这份感情所承受的痛苦与孤独却更甚于我。我和靖平的爱情无可指责,但它却伤害了我面前这个人,而且伤得如此之重。他那双蓝色眼睛里深切狂乱的痛苦让我心生同情,甚至有些许的内疚。我心中对他的恨意与畏惧已消隐了大半,他对靖平的保护和付出也让我感念不已,但这个人,他毕竟是我的绑架者。我此刻心中的感受委实复杂难言。
我把手放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轻轻地抚摸。
宝宝,你还好吗?对不起,委屈了你。等见到爸爸再好好补偿你,行吗?
我阖上眼睛,慢慢地睡去。
仙人掌(云深)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怀孕了,我自己也从不提及,免得多生事端。l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我被拘在这间小小的囚室里,每天唯一的访客是一个给我送饭和换洗衣服的库图西女子,叫。
她三十岁上下,身体像落叶后的树枝一样消瘦,但小腹却微微隆起着,大概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可能因为自己也怀着孩子,我看着她就觉得有些亲切,但每次试图跟她答话,都被她冷冷地挡回来。
她总是放下食物就走,等我吃完了再来收盘子,没有一句多话。但她看我的眼睛却是敌意和仇恨的。我能理解她在面对我时的感受,也就不往心里去。每次面对她那张板得冰冷的面孔,我总友善地轻轻一笑,尽管这换不来什么。
我每天有两顿饭 - 中午和晚上。每顿的食物都一样 - 一块干硬的面包,两片罐头午餐肉,和一只半蔫了的苹果,有时上面还有几个腐烂的小点。这在以前对我来说是根本无法下咽的食物,我尤其受不了罐头的味道。但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强迫自己把这些东西都吃下去。
没有人来骚扰我,我也找不到人说话。我每天所作的事情,除了睡觉就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给他(她)轻轻哼歌。我并不觉得寂寞,因为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小小的靖平的一部分,在时时刻刻陪伴着我。
一阵开锁的响声过后,门开了,一个库图西小男孩端着我的午饭站在门边。他大概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瘦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机灵可爱。他有些愣愣地打量我,眼里含了好奇,疑惑,和一丝畏惧。
“你好。”我对他展颜一笑。我原本就喜欢小孩,现在可能因为怀了孕的缘故,看见孩子就越发地喜爱。
他赶紧垂下眼睛,僵手僵脚地走过来,把我的午饭放在地上。
“呢?”我问他。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头看地面,小声地回答:“我妈妈病了。我来替她给你送饭。”
“她什么病?要紧吗?”我有些担心起来。
“妈妈流了点血,她说要休息几天,要不然小弟弟就保不住了。”
会是流产吗?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心里一阵难过。
“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我柔声问那孩子。
“我要小弟弟,爸爸说小弟弟才能打仗。” 他稚气地回答。
我心里像被猛地顶了一下,瞬时愣了,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父亲应该也是游击队的成员,必定过惯了枪林弹雨的生活。然而如此幼小的孩子,战争就已经与他的生活如影随形了吗?
孩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虑:“大人们说比利时人都是最可怕的魔鬼。你一点也不像魔鬼。”他咬咬嘴唇,然后又有点怯生生地抬眼看着我,小声说:“你的声音真好听,你的脸长得真好看。”
我走过去,轻轻蹲在他身前:“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愿意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吗?”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有些羞涩地笑:“我愿意。”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对把守的卫兵说:“我想让这个孩子陪我吃会儿饭,行吗?你们可以让门开着,这样可以一直看着我们。我不会伤害他,也不会趁机逃走的。”
卫兵想了想,回答说:“你这样子连蚂蚁都伤不了。说到逃跑,这里是沙漠,你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你可以跟他待一会儿,但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别人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我谢了他,走回到床前,和小男孩一起坐在床沿上,开始吃我的午饭。
“我叫云深,你呢?”我问他,然后拿起一片午餐肉咬了一口。
“我叫tutu。”他回答。
“tutu,你几岁了?”
“我都满八岁了。”tutu一脸的骄傲。
我一惊,有些辛酸地看着他。他已经八岁了吗?可矮小得只像五岁的孩子。他在这荒瘠的沙漠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tutu也看着我,但目光却是专注地落在我手里那片午餐肉上。
我觉得有些异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