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虚弱地瘫倒在地,浑身血痕,闭着眼睛,生死不知。
堂外围观众人见到这一场活生生的大变狐狸,已经发出了不虚此行的感慨。
“这皮毛……剥下来能跟黄金等价卖!”
“我方才瞧着那妖妇姿色平常,还以为是假的狐狸精呢!居然是真的!”
巫端臣右手稳稳当当地搁在桌子上,左手负在身后,神经抽搐般发着抖。“她还活着吗?”他问。
“还活着。”傅梅山安静地回答。
巫端臣将右手也负到身后,紧紧握住自己筛糠似的左手,平稳地问:“什么时候能醒来?”
“醒着呢。”傅梅山道。
巫端臣踱步至堂下,环绕那只瘦弱的白色小狐狸绕了一圈,神情头一回露出柔软,道:“白梅,睁开眼睛。”
那只狐狸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睛。
“退下!”我怒叱一声,羽箭般疾驰而出,甩出一张符纸障在巫端臣身前。那符纸只撑了一秒,便爆裂开来。我便抓住这一秒将巫端臣扑倒在地,听得身后有骨骼爆裂生长。
“咳咳咳!”
太史局的院子已经炸开了,破碎的瓦片散落一地,灰尘来扰我的视线。在一片雾蒙蒙的尘埃中,我见到那只狐狸已经长得如白虎一般大小,油光水滑的尾巴敲打着颓倒的墙面,洁白的毛发一尘不染,黑沉沉的眼睛冷漠而生涩。
“白梅!白梅!”我呼唤她,可我知道来不及了。
“她怎么了?”巫端臣在残砖破瓦中挣扎地坐起身。
“你害死她了!你害死她了!”我哭道,“优姝害死她了!”
那已经长得如白虎般大小的白狐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龇牙环顾一周,宗振远已经被唬得晕过去了,外头看热闹的人群鸟兽般散去,傅梅山脸色苍白地捏了张符纸。
“我打不过她了。”傅梅山冷静地审视自己,“沈夫人,你呢?”
“我舍不得她……”我知道没时间了,只能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掏出符纸,“师兄的符纸大约能撑住一会儿。”
我张开了结界,白梅竖起尾巴,冷冷地冲过来。她庞大的身躯直直撞碎了结界,露出狞厉的牙齿冲我嘶吼。
我跌坐在地,“你要拿我的性命去也无妨,权当是替她赎罪了。”
巫端臣将我揽到身后,震惊地喊她:“白梅!”
我疲惫地摇头,“没用了,你看她的眼睛——她已经完全被邪魔入侵了。”
白狐狸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她张开了血盆大口。我闭上了眼,巫端臣张开双臂拦在我身前,温和地说:“白梅,是我。你看看我。”
“没用的!”我烦躁地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我的错……你不要我了……”低低的声音说。
那狐狸一动不动了,她轰然一声尖锐地长鸣,黑漆漆的眼睛里流出滚烫的眼泪,张开四爪,腾云驾雾向北狂奔而去。
“白梅!白梅!”
我心里骤然生了点希望,捏了个法诀腾空追去,她跑得太快了,蜀地的山川河流在脚下如画卷般被铺开,再挪走。我最终抱住了她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死命地拽住,也不知她要往何处去,只想着不能丢下她。
☆、【章八鹿鸣】10
巨大的白狐扬着丰腴毛绒的尾巴在天空腾云驾雾地狂奔,我紧紧拽着她的尾巴,上下颠簸,刺骨的风刮着我的脸,湿润的云浸透了衣裳。我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如在五里云雾中。
也不知她在空中奔袭了多久,到后来我浑身都被冻僵了,手指上结了一层冰,发青地攥住她,不肯松开。她在空中痛苦地嘶鸣,我听了很难过。
在我到达极限之前,她的速度总算是慢下来了。我稍微松了口气,便意识到她身形一转,急急地俯冲下去。狂风在我耳边呼啸,我虚弱无力地“啊”了一声,骤然感觉到已经落到平地,身下柔绵的青草地抚摸我的脊梁,温暖的春风为我解冻。
“白梅,白梅!你别走!”我无力地松开了紧拽着尾巴的手,瘫软在草地上,白狐甩着尾巴扬长而去,我想要喊她,发出来的却是微弱的低吟。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目四望。
青山绿水,一派春深的明媚风光,老树虬曲的枝干上层层叠叠堆着紫丁花,我从下方走过时惊扰了树上栖鸟,鸟振翅而飞,枝丫颤抖,紫色小花扑簌簌掉下来落了我一头一脸。
“这是——这是祁山?”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祁山与芙蓉城相距岂止千里,她竟能一夜飞度,这是何等深厚的灵力?
我想到此处,心里无限发寒。白梅的底细我是清楚的,她的灵力较之枕壶也未必及得上,此番天差地别的变化,怕是邪魔的作用——她邪魔入侵得太深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跌跌撞撞地向深山里去,即便找不到白梅,也要找到祁拘幽,与她说清现状,共商良计。
跨过一条清溪,我俯身洗了把脸,对着如镜的山溪水理了理鬓发衣襟,便听得密林里传来狂怒的咆哮与嘶吼。
我赶紧抹干净脸,拎着裙角循声而去。
丛林深处,白梅竖着尾巴和一只黑豹对视。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了,浑身毛发警惕地竖立起来,龇牙咧嘴一派凶残。那黑豹有一双黄色的眼睛,困惑而担忧地凝视着她,口吐人声,道:“白梅,你怎么了?你说话呀!那落魄书生欺负你了?你受了委屈跟我说,我去替你找回公道——你、你别这样,好像不认识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