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依言拿起了笔。他刚刚入座,还没有来得及研墨,于是就从妙妙身前的砚台之中蘸了一些。
妙妙原本是在专心致志的练字的,小姑娘做起事情来是一贯的认真,总是全神贯注的样子。忽然伸到她面前的手小小的吓了她一跳,不过顺着那只手看去,看见的便是昨日那个阿娘让自己照顾他的小哥哥,于是作为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妙妙将砚台往顾寻川那边推了推,一如方才的描红本一般。
顾寻川看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凝结于笔端,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分心观察着他家小红鸾。方才小姑娘的表情柔软而亲昵,仿佛和他分享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顾寻川的心情骤然变得很好,冷不防一滴墨顺着他的笔尖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绽开了一朵小小的墨花。
那墨花突兀的印在纸上,不过顾寻川丝毫没有在意,抬手起笔便按在了那朵黑色的小花上。
妙妙。
两个字凌然出现在纸上,笔墨勾连的样子。万物之中墨痕最为纤细柔弱,可是眼前这两个字,却仿佛狠狠地嵌在了纸上。像是张家大老爷这样的常年浸淫在书画之中的人物,是一眼就能够看出写下此字的人定然腕力指力不俗,非十年之功不可成。
若非是亲眼看见这两个字出现在眼前这个只有六岁的男孩手中,张家大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能够有如此功力的。
可是现在并不是欣赏顾寻川的字体好看与否的时候。这个顾家失而复得的小子写下的是他家闺女的名字,而相同的字体,三年之前张家大老爷分明是看过的,就在那个白鹤童子给他们送来的锦囊装的那页纸上。
这是,他女儿的名字,国师给取的名字。
给自家小宝贝儿取名字,结果被人中途截胡了的这件事是张家大老爷心中永远的“痛”,如今看见顾寻川的字体,张家大老爷也就是不是河豚,若说他和河豚能扯上一些亲缘关系,那此刻他一定已经气得浑身尖刺都炸开了。
抽出了顾寻川写好的那张纸,张家大老爷三下两下的将之撕扯干净,而后生硬的继续道:“既然识字,那读过哪些书?”
当年顾丞相也在算天塔内待了许多年,虽然他并没有将算天塔内的事情和旁人提及,但是最他那样的年纪,见过的书籍数量甚至不比他身为当世大儒的师父少多少,就足矣证明算天塔内定有不凡之处。
而顾寻川也是和顾佑安同是在算天塔内出来,有顾寻川他“爹”在算天塔中的两年作对比,张家大老爷摸不准这孩子是和他爹一样,是个饱览群书的,还是学识都比不过如今张家家学之中几个年仅四岁,刚刚开蒙了的孩子。
而顾寻川顶着张家大老爷期盼的目光,十分平静而诚实的说道:“我没读过书。”
顾寻川当然没有读过书,他在算天塔内的日子单调至极,并非没有消遣,而是顾寻川并不需要消遣。他不觉得寂寞,自然不必寻找什么东西却消磨太过漫长的时间。而读书,对于不必考取功名的顾寻川来说,那不是消遣又是什么呢?
这个回答十分干脆,张家大老爷微微顿了顿,不过面上到底没有露出失望来。张家大老爷明白,算天塔内一惯神秘,可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顾佑安入内能学到许多知识,可是他的儿子却未必了。
不过没学也不打紧,张家大老爷教授过张家的许多子弟,如今可谓是经验丰富了。顾寻川虽然情况特殊,不过张家大老爷只是思索片刻,针对“怎么教导顾家次子”的这件事情,张家大老爷心中也有了成算。
张家家学之内的每个人的学习进度都不尽相同,但是张家大老爷都能准确的掌握家中这些熊孩子们的学习进度。今日是顾寻川入学的第一天,张家大老爷想了想,便给了他一本《论语》,让他自己先浏览一篇,有不懂之处可再提问。
顾寻川接过这本书,也没有多言,就那样一页一页的翻开。他生得很好,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原本是浅淡的金,如今却被他掩成了纯本上的圣贤文章,可是顾寻川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练字是开蒙的时候最简单的一步,可是对于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姑娘来说却仍旧是辛苦。虽然妙妙已经用了特制的更容易被她握住的缩小版的毛笔,可是无论是从腕力还是指力来说,她都远远没有达到要求。
因为力量的欠缺,以及对字体结构的生疏,妙妙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可是她一笔一划写得很是认真,每写完一个,小姑娘就要停下笔来,对比着描红书和自己新写的字,寻找出写得不对的地方,在自己特别不满意的地方画上一个小小的叉,然后将这张纸收好,再铺开新纸,继续练习下去。
顾寻川不理解他家小红鸾为何这样为难自己——不过是几个字罢了,写得好又能如何?写的不好也未见起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不过看着妙妙那认真的小模样,顾寻川想,他家小红鸾大概是喜欢读书好的人吧?
眨了一下眸子,顾寻川收回自己的那一缕神思,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本上。
张家的小十四仗着年纪小又惯会哭,当初排着位置的时候抢到了距离他家小妹妹最近的位置。拼着被他家大伯发现上课不好好读书而打手板的危险,小十四用书本掩了自己的脸,谨慎的盯着顾寻川的一举一动。在发现顾寻川认认真真的“读书”,没有半点骚扰自家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