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俨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墙角的衣架上,那件白色的中长款大衣应该是虞璟的吧,旁边的那件黑色的军装款大衣肯定是玚澄的,一黑一白,两件大衣亲密无间地挂在一起,袖管挨着袖管,衣襟擦着衣襟。苏君俨眉毛不觉蹙了蹙。
“似之,到底什么事找我啊?”顾玚澄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问道。
顾玚澄收回视线,缓缓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市里想修复一批老式民居作为特色旅游产业推广,规划局和建设局认为破坏城市整体规划不支持,旅游局和文化部门坚持要上马,两帮人恨不得吵起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玚澄心里有些吃惊,他这个表哥和他同岁,但是城府极深。他先前向虞璟介绍时特地没有提及似之的身份,何以这会儿,似之他反倒自报家门?
虞璟也垂下了眼帘,心底快速地盘算着,苏君俨这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会希望旁人知道他们二人是相识的,当然,她也不希望。顾玚澄定然不知道她早已认识了苏君俨,所以刚才才没有透露苏君俨的身份。以苏君俨的心机,他怎么会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谈这种话题?实在想不通。
想到这里,虞璟尽量自然地起了身,“顾老师,我约了秦艽中午还笔记给她,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她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拿起大衣,向屋内两个男人笑了笑,便开门出去了。
苏君俨一直暗中留心顾玚澄的面部表情,虞璟坚持离开时,他这个堂弟喉结微微动了动,显然是想挽留她。看来,虞璟在顾玚澄心里是有些特别的。
虞璟,似乎每一次遇见她,都会带给他一些惊喜。
她居然是青木的学生,还学的建筑设计这种工科,而且还学得相当不赖,玚澄虽然为人素来闲散不羁,但是对专业却是绝对的严苛挑剔,他能对虞璟如此青眼有加,着实不易。
“你怎么看?”苏君俨收回思绪,看住坐在办公桌上的顾玚澄。
顾玚澄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我觉得民居修复意义不大,蔺川的旧式民居一方面比较分散,无法形成集聚效应,另外一方面风格也比较杂,木结构、砖混结构、砖木结构兼而有之。而且修复和仿建是两码事,修复意味着还原,要求要高得多,即使是查找方志、文献、档案、资料,你也不一定能保证完全复原。”
苏君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有数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一剪梅
苏君俨刚坐回他那辆黑色的沃尔沃,高樊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苏书记,刚才钱市的秘书来电话,说下午钱市做东,在九重天九楼和室请日本奈良的山崎先生一起喝茶,时间是下午三点整。希望您也能过去。因为不知道您的意思,所以我没有说定。”
“就是前一阵子带团来市里考察文化产业园区的山崎泽夫?你替我答应下来吧,顺便把山崎最近的行程和他的个人资料整理一份发给我。”苏君俨沉吟着说道。
“好的。”高樊的声音很沉稳。
挂了电话,苏君俨靠在座位上,按了按太阳穴。
钱国璋明里是请他去喝茶陪客,却只安排自己的秘书打电话过来,他们二人分明是平级,他这么做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苏君俨心底忍不住冷笑。钱市长是在敲打他呢,这一阵子为民居修复的事,自己一直端着不肯表态,估计钱市长着急了。也难怪他着急,毕竟再过些时候,他这个钱市长怕是很快就要变成前市长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苏君俨准时去了九重天的九楼。
俄罗斯的樟子松的拉门上蒙着半透明的障子纸,上面绘着葛饰北斋的《樱下艺妓图》。钱国璋的秘书吕钦和几位作陪的文化局的领导已经到了。见了苏君俨,众人连忙起身主动招呼。
寒暄过后,苏君俨安静地坐在无腿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间和室。杉木的顶灯打下温和的白光,地板上的榻榻米上形成的细密的菱形纹样,雪白的墙壁上零散分布着菊川英川、歌川丰广、菊川英山等人的浮世绘仿作。壁龛上搁着一尊木刻人像。矮几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造型朴拙的陶罐,里面插着一只红梅。
“山崎先生里面请。”钱国璋高亮的嗓门响起。
室内的人再度起了身,吕钦更是积极地迎了上去。
苏君俨脸上带着晦明难辨的笑意,看着钱国璋和他身边的老者。
山崎泽夫是一个六十多岁,面色严肃的老者。神色有些倨傲。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和室内的一干人等,唯独在站在后面的苏君俨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钱国璋一一将众人介绍给山崎,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他并未按照官职来介绍,只是按着众人所站的位置顺时针草草说了下个人的头衔,翻译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直惴惴不安地觑着苏君俨的神色。
山崎只是微微点头,态度相当冷淡,待他听到苏君俨的名头时,再次细细看了他几眼。
钱国璋引着山崎泽夫入了坐,苏君俨和他一左一右分列两侧,分庭抗礼一般。有眼色的都暗自心惊,钱市长和苏书记二人不太对盘看来并非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虽然苏书记面色温和,但钱市长却隐隐有不平之气流露出来。
障子门被缓缓拉开,一个垂着头的女子穿着梅花折枝及飞舞鸟蝶纹样的印花和服,迈着小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一色白面绿里的外衣,上面织着散乱而雅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