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若要捏造罪名,大理寺卿乃是高家的人,与宋家同为四世家一员,自然彼此维护;若要暗杀加害,一来她如今手中并无可用之人,二来宋元澈既然要行谋逆之事,身边怎么会不多加防备?
燕灼华惊醒过来,盯着黑洞洞的床帐顶呆了半响,才觉出面上一片湿冷,伸手一抚,却是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泪水。她于惶然中坐起身来,倚着微凉的床头,想要知道自己为何流泪,往梦里追寻时却只觉一片白茫茫,竟是不曾记得所梦见之事。
燕灼华抱膝缩在床头内侧一角,不知过了多久,又渐渐阖上了眼睛。
静夜中,唯有合欢花清甜的香气丝丝缕缕弥漫着。
次晨,绿檀与丹珠儿进来伺候燕灼华起床洗漱。合欢花花期短,摘下来不过一夜便蜷缩了。若是寻常采摘来的花,自然就换下去了。然而绿檀见这花是长公主亲自捧回来的,丹珠儿更是亲眼看到这花是十七送给长公主的,因此二婢都不曾动那已经因为失水有几分蔫的合欢花。
燕灼华也不曾留意,便再度启程上路了,只将那一枝合欢花就此留在了离宫她的床帐子上。
燕灼华已经知道宋元澈这是打定主意要跟她在路上纠缠,她不愿意再搭理宋元澈,因此一路不停,径直过了金州,入了巴州。
巴州夏日的天气,湿热沉闷。车行到巴中地区,黑压压的乌云就从北边滚了过来,贴地的疾风鼓荡着无边竹林,眼见便有一场大暴雨。
前行的羽林军首领修鸿哲返回来,隔着车窗探问燕灼华的意思,“小姐,这雨来得急,咱们只怕赶不到驿站了。您看是不是在前面找处地方,打个尖儿?”因在外面,众人都换了称呼,将有皇家印记的东西也遮掩起来了。
燕灼华前几日到已经将地图看熟,因问道:“前面可是天平山?我记得山上修了一座章怀寺。”
修鸿哲心中微微一愣,他本以为长公主殿下从未出过京都,过来问也不过是个形式——主意还是得他来出的,没想到长公主殿下对巴州此地倒颇为熟悉的样子。他大声回道:“是,小姐。前面正是天平山。”一面说一面抬头望了一眼已经能看到的绵延雄山。
正说着,后面的舍千子也追上来,他跛着一条腿骑在马上颇为滑稽,他却浑然不觉,擦着汗道:“施主,这是要下暴雨了。巴州这地儿,一场暴雨一场洪泥,在这路上只怕不好哩……前面有座章怀寺,老衲跟寺里的老和尚有点交情,不如咱们去避一避?”说着,拿那完好的一只眼睛滴溜溜往车窗里看,劝燕灼华是假,担心他自己性命倒是真。
燕灼华莞尔一笑,“你们和尚倒也讲交情?”于是便定下去章怀寺避雨,修鸿哲带着一队乔装打扮做普通人家护院的羽林军先行保障安全。
车内闷热,燕灼华掀起车窗一角透气,随意一瞥,便见到宋元澈的车队就在前面,知道他自然是清楚她的路线,却故意要走到前面去。这样一来,她可没法子说他什么了。燕灼华冷笑一声,心里发堵,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她想去章怀寺,倒不完全是为了避雨。这章怀寺乃是为了祭奠前朝的一位太子孟贤而修建——而主修人就是她的父皇。巴州仪陇乃是这位章怀太子被流放之处,后来她父皇为了与前朝士人修好,便做主在巴仪天平山的主峰修建了章怀寺。她还记得在九天御龙殿里,她躲在多宝阁后面玩着琉璃珠子,父皇在书房同人说起章怀太子之事,说他被贬后流放到穷乡僻壤、不毛之地的的仪陇天平山,筑茅庵草舍以栖身,餐野果山泉以果腹;但仍不荒废学业,日夜苦读群书。所以在前朝士人心目中地位很高。
燕灼华想去看一看她父皇主修的寺院,想要贴近了去感受当初她父皇是如何收天下人心的;她闭着眼睛,鼻尖有些发酸,若是父皇还在,他定然有法子的。若是父皇还在……
马车已经转上了山路,燕灼华回首望去,只见竹林成片,郁郁葱葱,劲风吹拂下,涛声阵阵。马车渐行渐高,再眺望去,只见烟波浩渺,犹如一片绿色的海。
章怀寺的前殿却有七八个学子模样的男子也在避雨,俱都峨冠博带,捡着蒲团坐成一圈,为首的是个着蓝裳的清俊少年。修鸿哲向燕灼华请示道:“小姐,这些是明年要参加春闱的巴中学子,相携外出观景作诗,也被这场雨困在此地。您看——可要驱散?”
燕灼华淡声道:“章怀寺这么大,他们在前殿,咱们去东西配殿就是了。”
修鸿哲自己带了几十人,倒不担心这七八个学子能有什么危险,听燕灼华这么说,便也不再动作。
那几个学子却是听到外面动静,少年好动,枯坐无趣,便都起身到殿门前观望。唯有那蓝裳少年仍是稳坐如山。同伴便来拉他,笑道:“子冠,既是出来游玩,怎得又做老夫子之态?”子冠强不过众人之力,也被拉着一同到了殿门旁,隔着方起的雨幕向外望去。
只见一名梳着高髻的少女从马车上迤逦下来,她肩披红帛,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着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丝绦;身侧两名婢女各执油伞为她遮雨。通体贵气,不似寻常女儿。
子冠一时目怔,不知怎得想起同窗看的画本来——他本是不看这些杂书的,只偶然撇见过几句,此刻却都记起来了。一说“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一说“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