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一生都不可再见的。
偏偏是她,不存在于这三千世界之中,偏偏世上无她此人。
只觉何等可笑,何等悲凉,他活了这样久,却只爱了这么一人,而她却是从他力量中诞生的幻觉,梦醒便消散的幻觉。
梦境之力的容器,能有意识,那梦中魔界里唯有梦纨独有意识,其他千万人物一举一动皆来自于颜凌的往昔记忆,唯独她是活的,而她待他,自是真心。
可又有什么用?
他头一次觉着这样无助,身上每一分魔息于此刻竟是起不了半分作用,他抓不住心爱之人,无法将她从虚幻中抽离,放在真实之中。
彼时他晓得那是梦,免不了醒来的结局,便刻意疏远梦纨。只是未曾料到竟那样心痛,于是他一拖再拖,每个梦醒时分,望着枕边那人熟睡的模样,皆硬生生将眼泪忍住,若实在忍不住,便转过身去将泪抹了。
实在舍不得,如何能舍得。
她有多难受,他晓得,他原以为若让梦纨以为他性子改不了,便能忘了,可仍是听说她因为自己而做出的许多行为来时,每每听见那个名字时,心口便要抽痛。
☆、十五·芳华(1)
“颜凌。”耳畔有声音伴了荒原之风响起,带了干枯的味道:“你能在如今醒过来,也是一件好事。两年前珂卢尔说过要踏平你的无名域,说的那日子,就是明日黄昏时分。颜凌,你可是忘了?”
他凄然笑了一声,摇摇头:“我怎会忘记?梦中想起一切时,自是连这个都想起来了。”站起身,鬓边发丝随风飘摇:“可是鹤琴,如今我却觉得……踏平我无名域又如何?让整个魔界都看不起又如何?这世界中没有梦纨,于我而言不过一片空荡。生死又如何?同我并无甚么关系。”
鹤琴一愣,道:“现实与梦,你竟不知哪个重要了么?”
“她虽在梦里,却是活生生的,却是有心的。我爱的,并非虚幻。”
“可若你被杀了,便再也无法梦见她了。”
颜凌摇头:“与珂卢尔相斗若想存活,便不能像如今一般将一半的魂魄置在梦中,需将那一半魂魄取回来,可那般做了……梦就会醒。哪怕今后我再梦见她,却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说着,眼中又闪着些泪光:“若醒了……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能这样残忍,鹤琴,你不能让我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一闭眼,泪水仍是流了下来:“将魂魄抽回来能存活,却再也看不见她了。若任魂魄留于梦中,哪怕赢了珂卢尔,不需太久我亦要流失生气而亡,亦是要与她分离。这世上……这世上偏偏哪里都没有她,我在何处都找不到她。”
有风拂过,扬起阵阵金尘。
头顶没了血红的天穹,不过一片灰蒙蒙的天上布满浅银的云,飞得极快,将太阳严严实实藏在后头。
夜时,颜凌回了无名域,一语不发便沉沉睡去。
鹤琴坐于他床榻边,望了他良久,眉峰始终皱着。房中灯影晃动,他望着身周微微摆动的诸多浅影,很自然地就想起自己曾度过的无数个痛苦之夜,想起当年日夜不分地抱着怀中折天琴痛哭的日子。
一恍神,竟过了这样久。
纯涟死了竟这样久。
当初他深爱她,以至于哪怕她只求一死,他也给了。
哪怕最后落得一个孤独到底的结局,只要她快乐,他甚么都愿意。
看着如今颜凌这模样,心底生出许多怜悯来,至少纯涟是真实存在于这世上的,可颜凌如今遭受的却是这般事情,他不知如何才能帮他,更不知如何才能将他从那般深沉的痛苦中拯救出来。
良久,将琴唤出,置于双腿之上,弹起一曲《萧条月》。
秋风伴月,漫山枫红山岚浅。
云上的月色染了血,却撒万里群山千里星,将无名域散不开的浓雾染成绯色,梦纨抱了双膝坐在一处巨石上遥遥望着远处山巅的殿宇,瞧着血月下层层雾霭,有些困乏。
颜凌已有许久没有消息传出,她去往他的宫中多次,听见的回答从来都是“殿下仍在闭关,请魔座改日再访”。
每每如此,她便沉默,不知该如何言语。
颜凌是不舒服么?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不愿出来见人么?
她再也没有梦见过关于颜凌的一切,那个古怪的梦境亦未再在她熟睡后出现,似一切都风平浪静,甚么波澜都不会再起。
梦纨不愿去思索太多,只是晓得自己还在等颜凌,不论是多久,她都愿意等下去。
这夜她抱膝坐在此处已有许久,本就略疲乏犯困,这会儿月色朦胧暧昧,她见宫殿那头亦无甚么动静,便将脸埋在膝上打起瞌睡,不多时即睡着了。
梦中仍无颜凌,只是似曾相识一片紫色浓雾,她不知自己身在梦里,心中皆是满溢的浓浓杀意,低头一瞧,手中竟有把长剑,寒光乍起如闪雷。
雾中有晃动的人影,那奔腾的杀念便找到了发泄口,携着她的手,朝着那人狠狠刺过去。
梦中竟有如此真实的质感,她能感觉到那剑刃刺中了甚么,像是血肉,而后向着更深处猛然贯穿。
倏然,虚实之间的屏障尚薄弱,她却被人给摇醒了,有些没反应过来,胸中仍有一阵怒气,想要抬剑刺向那人,可扑了个空,这才清醒过来。
梦纨瞧着空空如也的手,又瞧了瞧立在她跟前的终音。
终音道:“你都等了数月了,不累么?”
她摇摇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