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修长的素手提着酒壶,正往杯中倾倒酒液,和清冽水声相应的,是沙绵缱绻的女声。
“萧临深,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行事了。”云鬓花颜的妖娆女子扬首饮尽一杯酒,往榻上懒懒一靠,伸出指尖缠绕着乌黑的发丝,笑盈盈道:“依你和云沉侯府的关系,那本账册直接交给云沉侯,岂不是皆大欢喜?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还偏要牵扯进一个无辜的人?”
名为萧临深的男人背对着她,目光漠然。
“容情。”男人的声音和容貌一般,都极为清冷。听到女子的疑问,他浓黛的眼睫一合,淡淡道:“我如何行事,还不需要你来置喙。”
“哟,”容情嘴角挂着慵懒妩媚的笑意,懒洋洋道:“你这是向我摆架子吗?还有没有合作的诚意了?”
“我合作的对象是祁杭,不是你。”
“呵!”容情笑意一冷,素手一拍,案上的酒壶便直飞上半空,在空中咕噜噜转了几个圈儿,砸向了伫立冰冷的男人:“那你何必在此求我?要知道,你的画屏姑娘还在我手上。”
萧临深转身,不见他如何动作,横飞的酒壶便他眼前凝结,炸裂,落了一地的冰霜与碎片,他脸色稍有不虞:“我还没有和你算此事,你竟敢让她——”
容情连忙摆手,笑道:“这次算我的管教不力,让她受了委屈,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她放开缠在手指尖的发丝:“不过你行事实在叫人看不懂,你不告诉我原因,届时你要我怎么和祁杭说?和你合作的人虽然是他,传消息的人却是我呀。”
室内一阵沉默,容情态度很好地等着男人的回答。
萧临深眼中露出几分嘲讽,冷冷道:“这不就是祁杭的意思吗?”
“什么?”容情露出惊讶的表情。
“祁杭出身宁远侯府,他费了这么大心思查出魔鲨宫涉嫌谋反的证据,又怎么肯让我把这份功劳转移给云沉侯府?他还要等着这份功劳加封进爵呢。”
将红衣女子复杂的表情收入眼底,萧临深冷然道:“当今世上,除了你我他三人,还有谁知道青令山、阎王楼、迎波楼、赤水坞皆是魔煞宫麾下?又有谁能把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势力串联到一起?”
是啊,这天下谁能把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势力串联到一起?
迎波楼开遍了大成,以青楼为掩,实则是魔煞宫的情报堂;阎王楼自成一系,实则是魔煞宫的杀手堂;赤水坞盘踞止战江,为魔煞宫背后的行事提供财力;青令群山下,四把令钥合而为一,就能彻底打开魔煞宫的大门。
人们只知道青令山四煞之一的魔鲨是出身于魔煞宫,但魔鲨,也不过是魔煞宫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魔煞宫势力之神秘、庞大的真相不为人所知,萧临深以毒郎君之名,加入魔煞宫,潜伏在青令山多年,年前才有了机会同赤水坞的掌舵人接触,伺机偷出了这本记载着赤水坞替魔煞宫这十年来招兵买马记录的账册。
容情闭了闭眼,收起轻佻的表情,曼声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肯把账册交给祁杭?而是交给一个不相干的江湖人。”
“人有多大本事,才能担多大的责任。”萧临深背负左手,目光沉淡:“祁杭他想管这件事,想要为宁远侯府揽功劳,也要有能力才行。若我没有猜错,魔煞宫的宫主必然是沈氏皇朝的后人,他想颠覆古家天下,为此铺了这么多年的局,在朝堂之上,也定不乏同谋,单凭一个宁远侯府,又怎么能撼动得了他们的根基?”
“是吗?”容情多情的桃花眼在他身上轻轻一扫,意味不明道:“他要是没这个能力,叶无暇难道就有吗?”
“叶无暇没有,可她身后的天机府却有。”
“天机府?”容情一怔,喃喃道:“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个地方吗?”
修雅的长眉轻挑,萧临深道:“如果能交到大长公主的后人身上,这本账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明白了。”容情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叶无暇,反而大费周章把她引到赤水坞,你这样做……岂不是得罪了她吗?”
“叶无暇在青令山的所为,已经引动了魔煞宫的杀心。”男人双眼微微一阖,再睁眼时已无波澜:“既然如此,我不妨再推一把。”
容情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了这么一遭,戚寒风一旦知道账册失窃,就一定会将这件事算到叶无暇头上,魔煞宫得知此事,也一定会出动天罗地网来追杀她。萧临深正好摘除自己的嫌疑,可以继续潜伏在魔煞宫。
而叶无暇是天机府中人,天机府必然会出面干涉此事,她们只要得知赤水坞的钱财去向,必然会上禀圣听,这份账册中虽未写明魔煞宫,但赤水坞,必然逃不过一劫。能除掉赤水坞,魔煞宫也就相当于除掉一臂,自然元气大伤,不足为虑!
只怕叶无暇等人一踏进青令山那一刻,这个计划就已经在他心中形成了!
这男人的心机谋算一点也不下于祁杭,甚至还有过之,真是可怕!容情心中满是忌惮:“你就不怕我告诉祁杭,他要是知道你擅自行事,必然……”
“无妨,”萧临深道:“天机府若出手,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容情苦笑:“你……当真可怕。”
萧临深微微颔首,受用了容情这句评价。
暗室内烛光幽暗,照在男人润致优雅的轮廓上,晕染开一片疏长绵淡的莹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