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渐渐汇聚成一股戾气十足的尖叫,“救我!救我!……既然不救你就和我们一起死吧!!!”
浛水陡然提高身形避过又一大波扑涌来的血浪,那些尖利的指爪从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划过,怨魂们不甘的嘶嚎四面八方地冲击她的神魂,她尽管尽力屏蔽了听觉仍然无法阻止身体的逐渐虚化。
沉黯的天空中一张偌大的人脸渐渐成形,几乎掩盖了整个血海。那是一张娇媚女子的脸,双眼森白不见眼珠,抹了血的双唇一张一合,熟悉的柔媚嗓音回荡在血海之中,“浛水你不累么?休息会罢,烟儿都心疼了……”
浛水丝毫不受干扰,专注心神躲避腐蚀性极强的海水。她已经算到,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黎明了,阴气一旦为阳气压制住血煞便再不能将她的神魂困在识海中,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得只剩躲避之力。
“瞧瞧那个,是福来客栈的上一个小二呢,对你好不殷勤的,还会在客人面前护着你,可惜后头还是抵不过美色悄悄跟去了柳府……”
“呀,那不是闻艳名而来的那个外地客商么,可是难得的好货色,面儿清俊,□□也大得不像话……”天空的那张人脸诡异地浮现女子娇羞的赧色,嗓音里好生怀念,“那晚在琼景楼还说要纳我回家呢,男人就是花言巧语,以为我不知道他家里还有好几房娇妾么……可惜之后再难寻到这样的货色了,若不是被他瞧见我变老时候的丑样子,我一定要多留他几日的……”
突然,似发现了什么,柳烟话声一顿,呵呵娇笑,诡异的惨白双目投注到血浪的一点上,浛水被那笑声牵动心神,不由自主的随之望向那处——依然是一张在血海中挣扎沉浮的人脸,隐约能认出是个清秀的少年,神色扭曲痛苦却唯独少了周围怨魂的戾气。“这张脸浛水你一定记得……”
柳烟不怀好意地开口:“这是你诱来的最年轻的那个猎物呢。船上偶遇,情窦初开……只可惜遇上的是你。浛水你只知男子有欲念,却不知这欲念与欲念之间差别也大得很呢。也多亏了你不懂,才会如往常那般干脆给他下了禁制,诱得他巴巴跟到柳府,我也才能尝到这般好滋味的鲜血……”
“浛水你还记得这孩子在进血池前是怎么哀求你的吗?简直看得我都不忍心了呢,你竟然还是那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真是狠心。你说,要是你那位温文尔雅的程公子瞧见你如此铁石心肠的模样,会不会后悔喜欢上你?……说不定还会被你吓着呢。就算你这张脸再美,再无辜,可妖物就是妖物,蛇蝎心肠狠毒无情,我杀的人哪个不是经你引诱而来的?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总有一天——”
“韩宇轩呢?”
任由她挑衅了许久,紧抿着唇的浛水毫无预兆地出声,带着她一惯的冷淡,并不高声,却令上空的柳烟陡然住口,阴森地俯视着她。浛水侧身躲过又一波浪涛,仰头平静回视,“韩宇轩并非由我引诱到柳府,我也从未给他下过禁制。”
对于韩宇轩她曾以柳烟的面貌哄骗过他,但从头至尾都没有引诱,更多的反而是敷衍与他的见面,阻止他往柳府探望以免暴露血池的秘密;也从未给他下过禁制,因为并无必要。无论“柳烟”提出什么要求,无论怎么惊愕怀疑犹豫,韩宇轩都会在她觉得必须动手之前同意,并予以满足。
曾有许多男人因为“柳烟”的容貌、才情、身家乃至于神秘而悲惨的经历对她产生各种兴趣,但与韩宇轩对柳烟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浛水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这点,但并不能清晰地分辨出两者究竟是哪里不同,她知道,她了解,但她不明白。
所以那次回府,发觉船对面的少年红着脸时不时偷觑她时,她没有犹豫太久,装作无意地与其对视了一眼,清清楚楚瞧见了他眼里某种尚且朦胧稚嫩的情绪。感觉熟悉的一瞬,她不假思索地用眼神将禁制深深盯入他的心底最深处。那不是她第一次给人下禁制,也不是最后一次。说是禁制其实更像是一种“引子”,能够悄无声息地让宿主心底那一点欲念的萌芽极快地疯长蔓延,及至彻底吞噬人的心智,令其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扑向欲念源头……
然而柳烟是明白这些的。她不仅明白,还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住这些形形□□的欲念,利用它们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即使她喜新厌旧,即使她视人命为儿戏,但在韩宇轩真的失去所有利用价值时她也只是让浛水赴约渚云亭,与他将一切说开,从此断绝往来。而非简单利落地取了他的性命,这对于浛水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最后,韩宇轩还是死了,死在真正的柳烟手里。
“韩宇轩”三字似乎戳中了柳烟的痛处,浛水仅仅提到两句她的面色便显见的难看起来,“他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以为这能改变什么吗!”
故作的从容被这声嘶喊破坏的一干二净,她神色扭曲的同时整片天空都云气涌动,血海越发的震荡不安。浛水渐感不支,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紧盯周围血气的变化,没有注意到上空的那张脸正急剧的枯萎衰老,森白的无瞳双目变成了两个黝黑的深洞,血口大张,声音粗粝而凄厉,犹如天际闷雷滚滚。
“是你杀了他们!一切都是你做的!该死的是你!是你!”
血浪滔天,鬼哭阵阵,情势一时比先前凶险了数倍。浛水惊险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