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盏空了的羹汤,许久没出声。
小安子见他不说话,心思急转,凑上前道:“皇上——”
——哐啷!
朱修的手高高扬起。
瓷碗摔在了墙上,瞬间碎成几瓣。
“皇上息怒!”
小安子叫了一声,伏跪在地。
外面的太监宫人听见了动静,纷纷低头弯腰进来,三三两两跪了一地。
长袖垂下,朱修的手捏得死紧,骨节作响。
他死死盯着桌案后的椅子,冷冷道:“姬沉楼方才也是坐在这里的?”
下头的小太监小宫女哪里敢回话,一个个垂着头,额头都快磕到了地上。
朱修扬声喝道:“说话!都是哑巴么?!”
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最后,还是小安子膝行上前,战战兢兢道:“是、是……”
朱修抓起桌上的书卷、砚台、毛笔,发了疯似的冲着奴才们身上扔去。
有个小宫女额头被墨砚砸到,瞬间流出了血,疼得嘶嘶抽气,身子直哆嗦。
朱修气红了眼,咬牙恨道:“喝朕的羹汤,欺朕的皇后,批朕的折子,坐朕的龙椅……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不如朕将这一身龙袍也送给他,叫他穿了去算了!”
底下乌压压一众人同时保持沉默,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受牵连。
“一群废物!”朱修咳嗽了两声,看着这群唯唯诺诺的宫人,越发愤怒,厉声道:“滚出去!”
众人如释重负,鱼贯而出。
唯有小安子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奉上一盏热茶,心惊胆战地放在桌案上。
朱修胸口剧烈起伏,望着袅袅升起的茫茫雾气,薄唇动了动,一字一句,淬了刻骨的怨毒:“一个阉人,一个残废……他如此折辱朕,有朝一日,朕必将千百回还给他!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小安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悄声道:“皇上,来日方长。”
朱修扯起唇角,笑意诡谲:“你说的对……来日方长。”
*
皇帝走了,宫人进来打扫残局,又退了出去,关上门。
苏兰推开姬沉楼,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痕,走到了屏风外面。
身后传来平淡无起伏的声音:“站住。”
苏兰站定,并不转身。
姬沉楼走到她身前,弯下腰,捡起地上一块小小的陶瓷碎片,扔到了一边,淡淡道:“当心割伤。”
苏兰才冷硬起来的眼神,瞬间一软。
迟疑良久,她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求和:“姬公公,本宫体谅你多年来为国操劳……想来你身边缺几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若是你愿意,本宫可以挑选容貌姣好的宫女,赐你为对食——”
“娘娘。”
他开口打断,冰冷的两个字,无端便有寒风扑面迎来。
苏兰心头一凛,抿紧了唇。
姬沉楼旋身,脸沉如水:“……这就过分了。”
苏兰见他的脸色,已知不妙,再听他的语气,分明处于盛怒之中。
他在怒极却又未发作的时候,总是这种冰冰凉凉的语气,叫人听了心里发毛。
苏兰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忙道:“当然,你如果不愿意,那便算了。”
他沉默,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兰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被逼进死角,两面是墙,前面是他,退无可退。
他一手撑在墙上,低头看她,唇畔浮起一丝冷淡的笑。
苏兰窘迫至极,进退不能,定了定神,板起脸怒道:“你……放肆!本宫乃是大梁的皇后,你可知你在——”
姬沉楼突然欺身向前,淡色的双唇,离她不过微乎其微的距离,不时便会轻轻擦过她的唇,如羽毛拂过心尖,如碎石落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散开。
“娘娘,微臣一直很清醒。”
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清醒的陷入永劫不复的牢狱。
画心为牢,钥匙只在你手中。
苏兰沉默地看着他。
其实,手上用一分力气,便能轻松推开他,万不至于被他逼到如此地步。
换作其他人,现在谁逼迫谁,还说不定。
可他是姬沉楼。
苏兰垂下眼睑,心里一阵无力。
……罢了。
她低着头,心头泛起委屈,轻声道:“你亲都亲了,还想怎样?”
姬沉楼问道:“你也是那样想的么?”
苏兰一愣:“怎样想?”
姬沉楼一字字道:“一个阉人,一个残废。娘娘心里……”他的指尖,落在她的心口,依稀能感受到忽然加快的心跳。他淡淡一笑,道:“娘娘心里,也是这么看我的?”
苏兰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目光躲闪,努力作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然没有……”
他眼里划过浅浅的嘲弄。
苏兰皱起秀眉,闷闷道:“……至少现在没有。”
女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兰深吸一口气,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清了清喉咙,道:“好啦,以后……你别动手动脚,念在你助皇上登上帝位,劳苦功高的份上,本宫自会尊你敬你。”
说完,挺胸抬头开门出去,在几名宫人震惊的目光追随下,淡定地走远。
姬沉楼轻笑。
尊你敬你?
——不如爱你信你,更为贴切。
*
苏兰觉得,姬沉楼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她再也不敢随便出门,制造和皇帝偶遇的机会了。
脑海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