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和劝阻,一寸寸、一下下划到了漱玉阁下。
船随着波光荡漾,她抬起头,抬起住着波光的璀璨双眸,凝视着他,小心翼翼地自船上站起,轻盈的衣袖裙摆随着池上清风摆荡,似要凌波而起,乘风而去。
“这个给你。”白玉似的手举起娇艳的荷花,堪堪掠过白石砌成的池台,送到他身前,他能轻易看道上面折射着阳光的盈盈露珠。
他蹲下,几乎与她平视。她比自己小几岁?六岁?七岁?他今年不及弱冠,眼前的女孩子也才是豆蔻年华,他甚至发现她的脚正高高踮起,为了达到他的高度,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身体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着,竟有些固执的可爱。
真是奇怪的女孩子,这么小,却执着固执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他道。
令那两个正慌乱的丫鬟们惊讶的是,这个身带血污,满面阴沉的少年说起话来竟清朗若斯,像是看不透的晨雾,温润而令人迷失。
“因为你杀了突厥人。”女孩子一字一顿地道,似乎在强调自己不是开玩笑。
“小姐!”丫鬟从少年话语带来的幻境中惊醒,“他……他也是突厥人!”
“不,他不是。”女孩子固执地道,从始至终未将目光从他的面孔上移开,“他在西北杀了突厥人,是替我的父亲报仇的,替我的父亲报仇的人,我永远记在心里,你们不许侮辱他。”
他险些忘了,眼前看似快乐单纯的女孩子,也有一番痛彻心扉的过往。
她的父亲死在定襄,死在突厥人的铁骑下,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几番辗转,寄寓在外家,若非如此,她还是寿宁侯府娇养的嫡出小姐。
虽然宛若云泥,可他们竟是一样的人,都有着相似的过往。
接过她递来的那枝红莲,方知同时递来的,是她藏手中的一块丝帕,还沾染着她衣袖间的熏香,淡淡的花香裹挟着清远的沉檀,萦绕在指尖久久不散。
“擦擦脸,去见嘉德郡主吧,不要怕。”她轻轻贴在他耳畔,用仅容他们二人听得见的语气,如漱玉池的碧水,澄澈而不起波澜,却令他的心湖再不能平静。
这算是关心吗?
他方才知道,这世上除了父母外,还是有人关心他的,即使她怀着顾忌,不敢让身边的丫鬟们窥破这份关心,可他却再没忘记那天的瞬间,短暂如惊鸿掠影,却漫长到两世也挥之不去。
看着她淡漠的神情,虽只有一个背影,却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早已不记得这些琐事了。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我永远记在心里”,到底还是忘记了。
也好,这本是他的一厢情愿,有他记着便够了。
···
对于徐夷则的那番剖白心迹,冉念烟几日来百思不得其解。
流苏问她那日去了哪里,她却反问:“堂姐和徐家定了亲事,你是知道的吧。”
流苏一定知道,母亲一定会告诉她,并嘱咐她提防别人,不许和小姐说,免得外传。
果然,流苏变得神色不定,开始闪烁其词:“这是哪个长舌头和小姐胡说,哪有这样的事?小姐从哪里听来的。”
若是溶月、春碧,她一定打折她们的腿,或者是紫苏?那天她就和冉大少爷勾勾搭搭,难道是冉大少爷的意思,急着在徐家拉拢人,把主意打到快出嫁的小姐身上了?
从她的神色里,冉念烟已得到了答案,径直向正房走去,却被郝嬷嬷拦住。
“小姐做什么去?”郝嬷嬷道,“早上请过安了,若是昏省还早了些。”
见冉念烟并没被她吓住,郝嬷嬷才讪笑着道:“二夫人在里头呢。”
冉念烟道:“正好给二舅母请安。”
郝嬷嬷这才不得不吐露实话:“二夫人和夫人商量小姐的婚事呢,小姐进去不太妥当吧!”
“婚事?”冉念烟挑眉,“和谢家?不请谢姨来,和二舅母说什么?”
郝嬷嬷道:“过会儿和您详说,我现在也听得不真切。”
冉念烟直接走上去,贴着窗棂,却听窗内响起母亲的声音。
“有嫂子作保,我也不担心了。”
紧接着是二夫人曲氏的声音,“什么作保,这是做媒,你可欠我一杯喜酒。”
冉念烟瞪视着郝嬷嬷,郝嬷嬷立刻小声道:“是金陵苏家。”
金陵苏家?
冉念烟想起上一世,她曾在外祖母的安排下和金陵信国公苏家的五公子苏世独有过一段婚约,后来因为进宫而不了了之了。
母亲怎么这么糊涂!
与谢家解除婚约是明智的,可这么快便张罗新的婚事则是大大不妥!一来显得她们背信在先,二来自损身价。
世家的女子最讲究矜持自重,另许他人已经是大忌,何况这么轻易下决定,未免太不庄重,就算嫁到苏家,也会人当做一辈子的笑柄。
曲氏这是存了什么心思!母亲居然还中了她的mí_hún计!
郝嬷嬷见冉念烟面色冷漠,把她拉到一边,劝道:“小姐别不好意思,这是好事。”
冉念烟敷衍地点点头,一回头,正见曲氏亲热地挽着母亲的手,从门中走出,见她也在,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脸,道:“盈盈在这儿啊,怎么不进去坐,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冉念烟收起脸上不悦的神色,福身道:“我也是才出来走走,却被郝嬷嬷拉扯到这里说话,还没听清嬷嬷的意思,就见舅母和母亲出来了,不知舅母在,不然一定会过去问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