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髻高挽,脸上薄施粉黛,正看着小丫头收拾屋子。
然后一个纤细的少女就出现在房门处,在青石地面上投下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女子也不回头,只是笑意更深了些,轻声唤道:“一诺,进来吧。”
一诺便小心的跨国门槛,不急不缓的走到女子跟前,认真的屈膝行礼:“周姑姑安好。”
周姑姑在窗边坐下来,端着茶轻抿了一口,问:“今日是二十六,又要出宫去?今日靖远大将军回朝,还有那什么北漠王子同行,你莫不是也要去看热闹?”
“回姑姑的话,是去看孟家干娘,申时前必回的。”一诺说话不紧不慢,虽然恭恭敬敬,却也透着几分亲近,“奴婢从来不爱看热闹,姑姑一向都是知道的啊。”
“我听说连家人也进京来了,你不家去看看吗?”周姑姑放下茶盏,似乎叹了口气,眼中有些不忍,“终归,你也是姓连的,且若你父亲春闱得中,你的身份就不同了,在这宫里也好过些。”
连一诺摇了摇头:“姑姑,奴婢家里的情形您是知道的,奴婢的命格冲撞父亲,必得远离了才好,若是这个时候家去,万一父亲科考不顺,奴婢便难辞其咎了。”自称奴婢实在是让人难受,可是到了这个深宫,总是保命要紧,好在五年下来,连一诺已经适应良好,不必担心祸从口出了。
周姑姑原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如今掌管着华阳宫的宫女内侍,对他们的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也是今天心情颇好,才多问了一句,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什么。她挥手叫小丫头出去,待房中无人时才拿了个荷包递给连一诺:“你带去给孟家娘子,立夏的弟弟也要参加春闱了吧,一点儿银两,让他做身衣裳。”
她这样一说,连一诺便双手接过来,因周姑姑的话想起了早早惨死的孟立夏,两个人一时都有些神色哀戚,她低声道:“孟家干娘一直都只当立夏姐姐是失足落水的,并不知道真相。”
“你是个厚道孩子,立夏照应你一回,你也晓得知恩图报。”周姑姑眨眨眼,让心绪平复下来,“行善事,结善缘,是好事。”
连一诺静静的听着,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又屈了屈膝:“姑姑没有吩咐的话,奴婢就先去了。”
周姑姑摆摆手,就是让她自便的意思了。
连一诺回到自己房里,重新梳了发髻,换了普通百姓家女儿常穿的衣裙,挎着准备好的包袱从西华门宫人出入的小道出宫去。查验包袱、核对腰牌,一通折腾下来就已经天色不早了,她急匆匆的往外城赶。
孟家家境不好,当然住不得达官显贵云集的内城,便是在外城,也是住在贫民聚集的城西。连一诺现在在华阳宫做洒扫宫女,平日里做的体力活多,脚程也快,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急匆匆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孟家所住的巷子口。
她已经在这个时空待了五年,虽然每个月只能出宫一次,她也已经对这座古老的都城失去了新鲜感,直到看到孟家那有些陈旧的木门,她才露出了些真切的笑意。
她刚伸出手去拍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与她对了脸,便立刻笑起来,热情的唤着她:“连姐姐,你回来啦?今日早些,快进来,娘亲□□叨你呢。”
“阿琦怎么瘦了?是不是这几日温书太累了?”连一诺十分喜欢这个叫孟琦的少年,几年接触下来,把他当作亲弟弟一样的疼爱。
“一诺来了?”孟娘子从西厢的茅屋里迎出来,笑着让一诺进屋,“快跟你弟弟上屋里坐,我把鸡喂了就跟你说话。”
连一诺每月都来,也不客套,挎着包袱进了堂屋,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递给孟琦:“阿琦,下个月就春闱了,姐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给你绣了个荷包,你别嫌弃我手拙。”
孟琦欢喜的接过了绣着青竹图样的荷包:“多谢姐姐。”只是东西一入手,他就皱了眉,“姐姐,这里头……”
“一点零钱罢了,你往后出门就是有身份的大人了,哪能一文钱都没有呢,姐姐的一点子心意,你若是不拿着就是嫌少了。”连一诺轻声道,“快收起来,不然阿娘又要说你。”
孟琦抿了抿唇,到底收在怀里,才道:“姐姐,我前日与人会文,正巧听见有人叫‘连兄’,便多瞧了一眼,只怕是你家连叔叔和兄长……”
连一诺见这少年很有些为难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十分温暖。她含笑道:“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莫忘了,万一与我扯上关系,会坏了他们的运势。你和干娘就是我的家人,你好好考,姐姐就高兴了。”
孟琦虽然已经中了举,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有些忿忿的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竟然因为一个疯道士的话就疏远至亲骨肉至此,真是,真是,哎!”
“又胡说八道了!”孟娘子端着两碗荷包蛋进屋,招呼两人来吃:“一诺,琦哥儿还小,你莫听他的。干娘这里没什么好的,这是今早刚捡的鸡蛋,来吃个新鲜。”
连一诺赶了一上午路,也是有些饿了,知道孟娘子的脾性,也不推辞,欢欢喜喜的坐下,端了放着红糖的荷包蛋,笑着说:“娘,弟弟说得对呢,他们确实不愿意要我,不过我不难过,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弟弟这样出息,一定会给我撑腰的嘛。”
他们哪里知道,这算什么,等到自己被推出去和亲,自家亲爹还能捞个沐恩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