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大袋盐花生回帐篷,韩松给董传林简单洗漱完便催着他上床睡觉,说等他值完晚班明早两人一块儿收拾行李。
董传林拗不过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陪他游街回来还要去工作,工作完成后还想着帮忙收拾行李,真是不把身体健康当回事。
这点执拗劲,一点儿都没变。
韩松离开后,董传林阖眼琢磨,怎么这阵子他总是在回忆从前,总是想起以前与韩松待过的日子,明明他本人就在身旁,还是忍不住地回想往事。
这个谜团没能得到答案,董传林就睡着了。
他甚至没能安稳睡到天亮。
睡梦中,突然响起的锣鼓声将董传林惊醒。他迷糊起身,正巧撞见闯起来的随从。
帐篷外一片杂乱,一队队排列有序的将士们举着火把往城门方向跑。随从拉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跑。
董传林有些察觉,问道:“是要打仗了吗?”
随从脚步没停,拉着他一个劲地往前冲,气愤道:“是,大金国那群卑鄙小人,说好了要和平商谈的,结果来个突然袭击。韩副将让我带您去淮城里面避一会儿。”感觉到他脚步慢下来,随从急道:“快走!别琢磨了,再晚些想撤都难了。”
董传林在随从的生拉硬拽下,来到了淮城里面的一栋宅子。白天游街时,他听韩松说,这是皇上赐给将军的府邸,可将军一年之中却没几天的时间能住进去享福,将军一直镇守在前线,在与保家卫国的年轻将士们一同镇守。
喧天的锣鼓声从深夜响到黎明,即使躲在安全地带,百姓们仍然不能安心难以坐稳,生怕城门一破家破人亡。
董传林也同样忧心,韩松是昨晚的夜间值守副将,突如其来的进攻会不会让他措手不及,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身边。
没有答案的等待再次开始,好在他没有等待多久,便有人来传话说韩副将来了。欣喜的董传林只顾着去见人,却忘了注意传话人的表情。
董传林等来的是躺在床上一个伤患,大夫在给他上药,伤口渗出的鲜血渗透床单,他紧闭着眼,蹙着眉头,他没有发觉有人在注视。
冻人的春风顺着袖口吹进皮肤,董传林浑身凉意,抬脚都变得困难。
他努力想忘掉大夫那句“抓紧时间”,他想说服自己有希望,他想迷惑自己一切都是假象。
韩松的一句闷哼声将他拉回现实。
“过来。”韩松睁开眼看他,声音如沙石般粗糙。“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你再走近点,我想好好看看你。”
董传林往前挪了点,让他的手能碰上自己的脑袋,泪水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指腹摩挲着他细嫩的眼角,韩松低声道:“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别说话了,闭眼休息!”董传林大力地擦拭流到脸颊的泪水。
韩松却笑了,扯着脏兮兮的带着血迹的脸,“先说会话再睡。”
“有什么非得要现在说……”董传林泣不成声,“你快给我休息,闭嘴!我不准你说,赶紧闭眼!”
“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这么爱哭。”韩松说:“以后不准在别人面前哭,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偷偷躲被窝里,听见没?”
“没有……”董传林拼命摇头,喃喃道:“你真的别再说了,赶紧休息,不然伤口怎么好起来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我全告诉你好不好?”
董传林怔愣了,随即反应过来,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摇头道:“我不要,我不想知道了,我只要韩松就够了……你别说了……”
“可我想说。”韩松不理会他的强烈拒绝。
“我叫何宁,安宁的宁,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他说一辈子能安宁度过是最大的福气。”他边说边笑,激起几声剧烈的咳嗽,伤口上覆盖的纱布彻底染红。
“我让你他妈别说了,乖乖闭眼不好吗?!”董传林垂头无助地靠在床头,“你听我的一次都不行吗……就一次,我保证……”
韩松张嘴喘了很久才缓过劲来,他又扯着嘴角笑了,他望着泪流不止的人说道:“我为了安宁两个字拼尽全力,却忘了身边还有人在等待。是我对不住你,让你白等了这么久。”
“若是还能再碰见……你再来骂我好不好?”嘴角的笑容掉下去了,他努力地向上扬却无能为力,他眨眨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声音变得虚弱。
“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是为了宴言,还是为了董传林。”
“不准!你要是敢现在死,信不信我等会就割腕自杀。”董传林蛮横道。
他眼皮往下盖,只剩下一条缝,微弱的声音从牙缝中吐出:“乖,听话。”
话落,眼睛合上了,任董传林如何哭泣如何威胁,都没有再睁开的迹象。
温热的手掌逐渐冰凉,脸颊的泪痕已经风干,失去的人儿再也回不来。
敌军在前,一位将士的牺牲并未掀起波澜。只有与韩松熟悉的几位将领前来悼念。
在前线勇敢无畏抛头颅洒热血的铮铮男儿,面对冰冷的尸体,也不禁落下滚烫的泪水。
奔波在战场的傅叔和灼华也抽空前来,他们赞扬他的骁勇,羡慕他的天赋,遗憾他的死亡。
他们在反思自责,反复道谢,说当初如若不是他们执意要将韩松牵扯进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和你们没关系。”董传林平静回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谁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