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听到琵琶之音,她想是酒宴传来的,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朕听闻广宁县侯精于音律,朕曾经的爱妃都是你教出来的,刚刚朕献了丑,不知道现在可否求广宁县侯一曲合奏?”
还未行到门口,尘落便听到了屋中中断的胡琵琶声,还有那人高傲的声音。
她心里一颤,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衣袂。
“亡国之音,不足为听,这靡靡之声怎能与陛下的铿锵之音齐奏,入陛下之耳,还是…”孝珩推辞着。
“莫不是广宁县侯觉得朕不配与你同奏?!”
尘落闻言,忙走了进去,远远望见上首微怒的人,她欲言又止。
宇文邕没有理会她的闯入,摆手吩咐道:“给广宁县侯上笛!”
孝珩无奈,只得接过侍从奉上的笛子。
他颤抖地拿着笛子,可刚放到嘴边便已泣不成声。
尘落见状,眼睛瞬间变得红润…
猛然觉得这样的景象恍如隔世一般。
多少年前,同样是宫宴,那时候自己第一次参加,第一次见到诸位兄长,也是有人让二哥吹笛…
当时二哥推辞不掉只得领命,可是那时二哥再无奈,吹出的曲子却还是可以惊艳全场,如今…
她缓缓行到御座下,对着上首一拜:“璎珞不才,也懂些笛音,若是陛下一定要听笛曲,就让我代广宁县侯吹吧。请陛下不要为难他…”说完她深埋叩首。
宇文邕见她如此,压住心中的怒气,平静道:“既然广宁县侯不愿意吹便算了。”说着他起身扶起了她,拉她坐回到上首的位子上。
一阵呜咽声很快吸引了全宴的目光。
尘落眼圈湿润,被他禁锢在怀里,视线所及便是延宗在席上痛哭。
本该开心见到自己亲人的酒宴,终究因为在周国,每次都会压抑难过…
“朕先前观并、邺二所的诸堂殿甚为壮丽,雕墙峻宇,深戒前王,而缔构弘敞,有逾清庙。朕以为如今应将并、邺两宫全部除去,房屋杂物等可分赐给穷民,卿等以为如何?”
宇文邕的话打断了下首的哭声,也将尘落拉回了现实。
“温公以为如何?”宇文邕看向高纬,又问了一遍。
高纬只得怯怯道:“臣愚钝…”
宇文邕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若是诸卿没有什么异义,那朕明日便昭告天下,不日将令人拆毁并、邺二宫。”
尘落望见下首诸人的脸色阴沉,却无人出言,心里有自嘲的成分。
一片静默中,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臣以为拆毁并、邺二宫多有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宇文邕眯了眸子,望向声音的主人,刚刚还因为吹笛哽咽的人,此刻已经整了衣冠,向他揖手。
“哦?广宁县侯倒是说说这有何不妥?”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孝珩淡淡道。
宇文邕轻笑一声:“广宁县侯以萧何之言说朕,岂不知齐亡因由?朕只为百姓安乐,何虑威仪与后世之事!”
尘落感觉他隐隐动怒,忙按住他的手。
孝珩闻言也噤了声,虽然有怨,却不得不心叹奈何齐国就没有像他这般想法的君主…
“此事就这么定了,朕敬各位一杯!”宇文邕说着拿起酒杯,先干为敬。
下首的诸人犹豫地拿过杯子,跟着喝了下去。
宇文邕又传来歌舞乐女,助兴席间。
孝珩闷闷不乐,饮着杯中杜康,却觉得此刻的乐声尤为刺耳。
他连饮数杯,不想牵动了自己的伤病,终是忍不住咳嗽出声。
尘落率先看到了他的异样,想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宇文邕摆手示意舞女们下去,吩咐道:“今日已晚,宴便到此吧。”
席间的诸人松了口气,尘落也暗暗松了口气,但是看到仍在咳嗽的二哥,她仍旧无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