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当初她若能一直记不起来该有多好,至少那样,还能活得有希望…
“慧可大师说小时候应皇祖母的要求为我卜卦,说我命途坎坷…我从不信命,可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下太多的孽,加上这辈子又行杀戮,不听劝阻的去爱自己的敌人,还随他灭佛毁法,才有现在的报应…”她喃喃地说着,“可孩子是无辜的…”
“璎珞,别胡思乱想了,陛下也还在找孩子,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叔父也会帮你找絮儿的,一定会找到的…”
哄她睡下后,高氏拉门出来,刚好看到院中默默站着的人。
她上前欠了欠身。
“她休息了?”
“是,她哭累了…”高氏边答边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将憋在心中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这就是陛下想看到的吗?陛下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可是又都做了什么…”
宇文邕闻言竟没有生气,他只是转过了身,略带自嘲道:“是呀,朕都做了什么…”
他脚步沉重,背影落寞又孤单地消失在宫道上。
高氏静静望着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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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郊外的一座府邸,男人坐在黑暗之中,手脚被撩子锁在了墙上。
从醒来时的迷茫到现在的淡漠,他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吧?
“吱呀”一声响,他直起了身子,眼睛盯着前方昏暗的地方。
一阵沙沙地脚步声过后,一个黑影停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烛火在他身后一一被点燃。
他有些不适地遮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也很快留意到男人袖口的龙纹。
他皱了皱眉,淡淡道:“为何不杀我?”
面前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你觉得呢?”
“为了阿姐吗?”地上的男人轻笑一声。
“她还不知道你活着,至于你能不能活着出去…”
“陛下害怕留下我这祸患?怕我会向你寻仇?”绍信嘴角满是自嘲。
光影下,宇文邕的脸上晦暗不明。
他静静看着这个坐在地上的男人。
没错,最后的最后,他终究心软了,看着她心神具损的痛苦模样,他让毗贺突带着口谕去法场改赐了高绍信“毒酒”,再将他秘密地转移到了这所长安郊外的府邸。
可他并没有马上放了高绍信,而是将他囚禁了。
一来是他需要时间等他苏醒,二来是他至少要确定这个人不会威胁到周国,要等到周陈还有与稽胡的战争稳定下来,再让落儿见她,免得给了她新的希望又再次亲手去毁了它…
他杀了那么多高家的人,只留着一个算不得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可如她所说,她或许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也许她看到高绍信还活着会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有些事情,他依旧不想掉以轻心,比如传闻中的渔阳王碌碌无为,胸无大志,但他那日却在偷听落儿和高延宗的谈话…
“你赦我这次,我欠你一命,但你杀我宗族,欠了我的又岂止一条命?说不想杀你,肯定是骗人的,可我自小贪生怕死,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我没那个能力…没有哥哥姐姐们那种大志大义…更没有复国的雄心壮志…”绍信抓着手中的撩子,一点点握紧,又一点点松开,“而且,若有朝一日我杀了你,恐怕阿姐会更难过吧?…”
绍信顿了顿,眼角涌出热泪:“我高绍信真是窝囊废…”
室内静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抬步离开了。
不多时,几个侍卫进来请绍信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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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不知不觉地降临,尘落和往常一样,还坐在窗前发呆。
身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紧接着是何泉恭敬施礼的声音:“司马小姐,陛下有请。”
尘落没有答话,继续望着窗外,过了很久才道:“我累了,想休息…”
“是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闻声一震,手不自觉地攒紧,却仍旧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