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为什么早些不肯说?”玉言觉得上下牙齿打着架,话都几乎说不完全。
“因为我要你难受,”梁慕云轻蔑地道,“可是现在我快死了,总不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地底里去——况且,即便告诉了你,你还是会一样难受下去,这一点我很清楚。你这个人,既不够心软,又不够心狠,总要事到临头才肯做决定,这是你最大的弱点。”
仿佛从重峦叠嶂中发现一条明晰的路,玉言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的手起初抖得厉害,渐渐也不抖了。她终于起身朝外走去,“傍晚会有行刑的宫人来送你上路,你安心候着吧。”
梁慕云没有答话,她呆呆地倚在墙角,一线阳光透过屋顶的裂隙照在她身上——是正午的太阳,可是进了这冷宫,已经微弱得如夕阳一般了。它那颜色也美得有些古怪,金黄中带了一线橙红,被它映照着的梁慕云简直像一具金色的木偶,是沾了血的。
小孩子最贪睡,珏儿却是天生的活泼,每天总要使足劲儿闹腾。用过晚膳后,玉言好容易才哄得他睡着,一时也不放心,仍旧在旁边看着。
文墨蹑手蹑脚地进来,玉言命她留意冷宫那边的动静,这时便问:“完事了吗?”
文墨点头也不好,摇头也不好,只为难地道:“宫人们去的时候,梁氏已经走了。”她补充一句,“是吊死的。”
冷宫里没有刀剑等物,吊死是最容易的一种死法,随便撕一条衣裳,往房梁上一扔,一切便一了百了。玉言不愿再想下去,只轻声道:“有个结果便好。”
“也是,至少以后她没法再害小皇子了。”文墨亦踱到摇床边,“照娘娘的吩咐,窦氏已经被送出宫去了。”
玉言轻叹道:“窦氏这个人不坏,只是不够聪明,所以才会着别人的道,看来就连这乳母,也得找聪明有识见的才好。”
文墨提醒道:“那太聪明的也该提防,万一没用在正道上,咱们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这个本宫自然理会得。”玉言看着宁珏睡得香甜的小脸,“这个孩子,本宫以后一定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谁也不能。”
“有娘娘福泽庇佑,小皇子一定能平安长大的。”
这样最好。玉言转头问道:“皇后的胎尚且安好吧?”
“娘娘放心,一切无恙。”文墨的语气却不怎么高兴。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呢?玉言暗叹。但不管怎样,古梦雪腹中的孩子正在渐渐长大,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梁慕云死前告诉她的那个天大的秘密,她暂且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宁澄江也好,文墨也好,静宜也好,都被她排除在局外。她不知自己怀着怎样一种焦灼的心情期盼古梦雪尽快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有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该作何决定。
☆、皇后薨
她料想的这一时刻实际上来得更快。玉言一边匆匆更衣,一边向文墨道:“太医不是说还有十来天吗,怎么这会子就要生了?”
文墨低语道:“已经惊动胎气,没法子不生了。”
玉言的面上有浓重的疑虑,“胎气?怎会惊动胎气?”
文墨看了一下四周,确保无人留意,才细声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常卧在床,懒怠动弹,原是贤妃说的,母体要多走动,孩子生下来才能强健,今儿便领着皇后到御花园散散心。经过百花坡时——娘娘您是知道的,那地方生得高,皇后一时没站稳,便从石阶上滚下去了……”
玉言投去颇有深意的一瞥,文墨摇了摇头,道:“贤妃倒是伸手去救,可是没拉住,自己也遭了罪,胳膊也扭伤了。”
玉言沉吟道:“那好,咱们先去凤仪宫。”
两人匆匆赶到时,只见凤仪宫已集聚了数名太医和稳婆。内室传来一声声锐叫,外殿则见宫人们端着水盆来来往往,玉言匆匆瞟了一眼,只见鲜红一片,可见古梦雪的情况很是不好。
可巧有位太医自里头出来,玉言拉着他便问:“皇后现下怎样?”
那人诚惶诚恐地瞧了她一眼,犹豫着不敢开口。
玉言的目光森冷如冰,“你实话实说,本宫便恕你的罪。若有半句不实,本宫立刻命人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一凛,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微臣绝不敢作假。据……据微臣之见,皇后娘娘这一胎怕是险哪!恐怕……恐怕会有性命之虞……这也是命中注定,娘娘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玉言勃然大怒,“大胆,什么命中注定,本宫看是你们无能!”
那人冷汗涔涔,“是,微臣无能,可是太医院诸人都与微臣一样无能,娘娘若一定要回天之力,只有请海外仙山上的高人来了。”
这人的性子倒很倔强。玉言忽然觉得几分疲倦,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尽力而为吧!”
那人如蒙大赦,忙一躬身重新进入内室。
须臾,忽见一个小宫女匆匆出来,在玉言跟前福了一福,为难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怕是有些不好,还是得请皇上过来……”
她没有明说,却可见是古梦雪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希望见宁澄江最后一面。玉言的眼皮微微阖上,朱唇微动,“去请。”
很快就有一人旋风也似地进来,玉言本来诧异宁澄江何以来得这样快,睁眼一瞧,原来是古幼薇。她半边胳膊高高吊起,简单包扎过,上头隐隐有血渍渗出,鬓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