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治理干岔河”工程已经开始大半年了,要将干岔河改道前的旧河道重新清理、拓宽,中间再修筑几座水库,然后重新引入河水,灌溉两岸农田,让北方的大地“塞北变江南”。
绥林县区段有一座水库,就在向阳屯上游不到十里的小铺屯附近,大批的民工团也陆续来到那里,成为绥林县境内最大的民工聚集地。
工地的高音喇叭播放着激人奋进的诗篇和欢快的音乐,“全面治理干岔河工程,造福千秋万代”的标语贴满工地,彩旗飘飘,激人奋进。
劳动的号子雄壮有力,每个人都受到感染,觉得自己力大无穷,能使大地旧貌换新颜,能改天换地把地球捅个大窟窿!
先期进驻的民工团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劳动了,陆续赶来的各支队伍也争先恐后参与进来。
周平他们到达的当天就开始紧张的会战,根本没来得及回家去看看。不过她还是在人群中认出了周阳。
二道坎大队这次在民工分配中占了大头,不得不在庄稼除第一遍草的关键时期派出几乎全部的壮劳力去参加会战,这让老队长站在生产队的院子里骂了好几天娘。
周阳和墩子作为第七生产队干活最厉害的两个人,当然必须得去。
他们没想到,一次普通的出民工,会在工地上遇到这么多意想不到的熟人。
他们先看到了沈国红。
沈国红自从四年前被沈国栋打折了腿,大部分时候都在家养伤。
本来她的伤势没有这么严重,最多卧床一年基本就会好了。
可是她躺不住,刚养了两三个月就偷跑出去参加革命活动,还不管不顾地“挑大梁,担重担”,光脚跳到满是冰碴的水田里去帮人翻地,导致伤势急剧恶化,差点瘫痪在床。
全家人费心费力把她的腿抢救过来了,她却还是不安分,刚好一点就嚷嚷着要与革命意志不坚定,本位主义的父亲和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母亲划清界限。
沈源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一阵风似地在家里乱砸一通,再一阵风地跑出门脱离了他们“落后腐朽的家庭”,去农村插队了。
现在的沈国红,眼睛浮肿,脸色黑黄,干劲儿十足地参加了知青铁姑娘队。
“她这到底是在图个什么呢?”墩子非常困惑。
然后他遇到了更让他困惑的郭克俭。
郭克俭竟然放弃了能让他获得政治资本的青年突击队,选择下乡当一名普通知青。
“那他这些年的罪不是白遭了?”墩子越来越不明白。
所以,当看到周平在周阳面前又哭又笑的时候,墩子一点都不奇怪了,虽然他并不太清楚周平的事。
这个工地就是个让所有人不正常的地方,他都见怪不怪了。
可是墩子注定要食言了,他会见怪不怪那只是因为这些人还不是那么太让人奇怪。
当他看到赵宝生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几乎要咆哮了,“这小子自己找死还要拉上别人,他脑子让驴踢了吗?!”(www.biquwen.cc 笔趣文)
第二五一章 孽缘
赵宝生的脑子确实有让驴踢了的嫌疑。几乎所有人都搞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笨。
他下乡的时候十六岁,年纪确实不大,可是比他小的知青也不是没有,谁都没像他这样磕磕绊绊了一年多还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
农活还跟刚来的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进步,做人又有一些书呆子气,无论是跟房东老伍头一家还是跟一个屯子里的知青,都处得不怎么好。
今年年初,老伍头的儿子准备结婚,通知他搬家腾房子。队长带着他全队走了个遍,却没找到住处。
现在的知青可不像去年他们刚来的时候那样受欢迎了。几乎所有接待知青的人家都大大小小地跟他们闹过矛盾。
而且,最主要的是,知青为期一年的补助到期了,他们现在跟普通农民一样,挣工分吃饭,没有一点经济上的优势了。
挣得少,花得多,事儿也多,观念又严重冲突,知青与他们的农民房东之间的矛盾马上激化起来。
所以给赵宝生找住处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
队长又一次找到了周阳,希望他能暂时接收一下赵宝生,等忙过了春播他马上在队里给他想办法,到时候就让他搬出去。
周阳摇头,这绝对不行。他当然知道,这个暂时接收只要他答应了,马上就会变成长久接收。他们家不能住陌生人,这个是他们的底线,谁说什么都不行。
可是赵宝生却黏上了周阳。可能是周阳平时在队里干活的时候对他有过不少照顾,让他觉得这是他可以抓住的一根稻草。
也可能是周阳是他来到这里插队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即使是拒绝他。周阳也是很认真地找他解释,不是他对他本人有意见,也不是他不想帮他,是他们家情况特殊,不只是他,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答应。
那种从内心深处表现出来的尊重和善意是赵宝生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所以他更加喜欢接近周阳。在生产队干活,总是喜欢跟在周阳后面,休息的时候更是不离他左右。
并不是为了让周阳照顾自己。赵宝生好似有雏鸟情节一般,只是单纯地喜欢跟着周阳而已。
周阳能给他从来没在别人身上体会过的包容、温暖、友善和尊重,而且,他还学识丰富。言语有趣,跟所有他见过的农民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