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怀霖言罢便走了,岑家在拿了卖岑漠的钱以后便迅速搬离了从前的农村,住到了稍微富足一点的城中村里来,用岑母的话说,岑漠的东西一点儿没动,照着原样放在老房子里。
——与其说是保存,不如说是丝毫不想去在意,懒得动罢了。
车开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村里,没一条像样的路能开,他把车停在外头,独自徒步走进去。
他对这儿其实还有些零星的记忆,那时候他还生活在容婉儿的y-in影之下,虽说是池家的长子,其实吃饭都得数着钱用,更别提在公司里的地位了,那时候公司在这附近有个厂房,顺带做慈善的面子工程,资助了这片村民,岑家人才有渠道进入那个慈善晚会的会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坐在门口乘凉唠嗑的,大多是些拄着拐杖的老人,探寻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池怀霖没理,照着地址,径直走到了那栋小楼前面。
相比较而言,岑家的房子似乎要比别人不错一些,有两层楼,前面还带个庭院,他眯着眼往上看去,看见侧面的那个玻璃窗打着黄色胶带的补丁,已经快脱落得干净了。
他不知怎么的,明明还没上去,就坚定地觉得,那该是岑漠的房间。
老旧的房子里仅是灰尘,压根不需要钥匙,一推门就倒了,池怀霖难耐地咳嗽着,捂着口鼻走进去,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来到了二楼,直接推门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一地的书,被灰尘盖了个严实,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池怀霖看着这个狭小的房间,却能一瞬间想象出来oa是如何在里面生活的。
他缓步走到窗边,吹了吹却扬起一阵灰尘,黑着脸猛打了两个喷嚏,最后放弃了挣扎,一点点坐了下去,看着房间,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岑漠存在过的感觉。
别墅已经被燃烧殆尽了,公司又带了太多的生人气,唯有这里,是岑漠孤独一人呆了八年的地方,八年里他很少出去,只是在这个房间里打转,无聊的时候就看书,哼不成调的歌,看外面的风景。
或许这旁边还有一只熊,他会倚着它,一遍遍给自己讲重复的故事听。
池怀霖合上刺痛的双眼。
他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却在今早去的那家小店里,看见了岑漠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其实离摄像头很远,影像里只是拍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他一眼就辨认出来,那是他出逃的小金丝雀,脚因为伤口染成了红色,衣服翩翩,像是能飞起来一样。
真好,他的乖宝还活着。
手顺势搭到了一边,碰到了几本
书,显然是岑漠最喜欢看的那些,放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池怀霖随意地捡起了最上面的那本来看,翻开第一页上写的那个字,却让他心猛得漏跳了一下。
那是一个大大的“祁”,旁边画了朵小花,看起来和“双”字的确有些像。
alpha猛得直起身来,翻着这本书,熟悉的字和画面映入眼中,最后一页还打了标签,是离这儿最近的公立医院。
这本书大概是个姓祁的小姑娘捐赠给医院的,还留着她的签名,被岑漠带回了家。
“小美人鱼,小美人鱼,小……美人鱼……”
池怀霖喃喃地念着,他想起了那个长发“女孩”从楼上一跃而下,在众人的窃窃私语里,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而他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抱着他狂奔了到车里,疯也似的求医生就他。
就像神明听见了他的乞求一般,他终于没有像失去母亲那般失去那个“女孩”,对方好端端地躺在床里,看见他走进病房,还不安分地躲起来。
彼时夜色已深,他等着“女孩”睡觉,对方却总是翻来覆去。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吧。”
是他去挑的小美人鱼,读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故事太过于悲伤,而那时,他的视线从故事书上挪开,冷不丁地对上了床上人的眼睛。
那双眼里带着探寻,大着胆子看他,被发现了以后,圆溜溜的杏眼弯了弯,又躲回到长发之后。
彼时他二十郎当岁,自以为尝遍了世间百态,再不会对人轻易卸下心理防线,自以为心会永远薄凉下去,却不想那一眼便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灵魂,让他浑身结了冰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于是他颔首,为他编了一个美好又幼稚的童话结局,告诉他王子发现了真相,和小美人鱼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一眼换一生心动。
可那天以后他再去医院找“她”,人却没了影,医生说是家长连夜把人带走了,这时候公司立场上有了第一场重大转机,他不得不把握住机会。
也把软肋深深埋葬进了心底,直到后来再次相遇,都没有察觉。
原来那时候他救的“女孩”就是岑漠,oa把故事书偷偷带了回去,照着上面的名字以为他叫“祁双”,在他的梦里,他的祁双哥哥陪了他八年。
八年过去,他没等到给他编故事的“祁双哥哥”,遇到了一个偏执成性的自己。
而他亲手把那只大熊扔在地上,逼他放弃所谓的“祁双哥哥”。
地上的灰尘被打出了两个水坑,随即变得越来越多,池怀霖如同困兽般发出低嚎,那本故事书被他宝贝似的搂进怀里,牙把嘴唇咬破,血溢了满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童话终究成了现实,王子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