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
良久,唐闻才低声说。
比起否认,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自我挣扎,既不坚定也没有说服力,尤其是在那张照片面前,这句话显得格外无力。
他从没向霍言提起过他的另一个父亲,霍言也很听话,从不就这个问题纠缠他。唐闻原以为能再拖一段时间,可霍言像是封口的胆瓶终于被揭开了盖,一连串问题把他逼得措手不及。
“那是谁标记了你,我的另一个父亲又是谁呢?”
“言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想去摸摸霍言的脑袋,又像是觉得霍言的眼神刺眼似的,突兀地停下了动作,徒劳道,“……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不要问这些,好吗?”
“我知道,”霍言说,“我听过你打电话拒绝别人给你汇款。”
唐闻花在他身上的钱全是自己赚的,他不缺钱,但总有人要给他打钱,霍言偶然间听到过几次,不知电话那头是谁,总之唐闻说话的语气是他从没有听过的。
“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言言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你也不需要为他负责。”
“我什么都不要,那个账号已经注销,不要再给我转账了。”
“……求你了。”
“……”
唐闻打这些电话的时候总是避着他,但屋子总共就这么大,除非霍言整天在房间里不出来,否则总会不凑巧地听到那么一两次的。
他听见过唐闻在挂掉电话后躲在房间里哭,声音很小,只能听见间隔很久的一点抽泣声,等他哭完再出来时,就又变回了那个什么都会的万能爸爸。
这些事情给他带来的疑惑积少成多,最后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一起涌了出来,霍言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几近崩溃的唐闻,严肃地问:“他是不是抛弃了你?”
唐闻的瞳孔收缩了一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霍言仰着脸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以看得出在生气——这让他和那个人更像了。
唐闻一直知道霍言长得不太像自己,无论颜色略浅的瞳孔还是薄嘴唇都更像提供基因的另一个人,但他今天才头一回发现,霍言连严肃的模样都和那个人很像。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眼神复杂地看了霍言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小脸。
“不要轻易被别人标记。”他郑重地对霍言说。
那以后没多久,唐闻就生病了,一病就是好几年。
他的存款可以供自己治病和霍言念书,倒也不太影响生活。霍言读的是寄宿学校,为了照顾他申请走读,一坚持就是三年,直到高考前三个月唐闻病情突然恶化,他才向学校请了假,专心在家照顾唐闻。
那时他已经通过了现在这所学校的入学考试,只要高考分数达标就可以入学,在学校呆着也没有太大意义,唐闻没有干涉他的决定,或者说,他已经没有能干涉霍言决定的能力了。
曾经无所不能的完美爸爸,变成了整天躺在床上,虚弱得连出去走走都有些困难的病人。霍言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力一天天逝去,却什么也没办法替他做。
唐闻的alpha死了,他知道。
他不把那个人当作父亲,也不会这么称呼对方,但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否则唐闻不会变成这样。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唐闻努力给他搭建了一个家,辛苦抚养他长大,霍言一度以为他们父子可以就这么过下去。可突然间唐闻就病了,艰难地熬过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好转,却还是逃不过死神的镰刀。
唐闻的病情恶化并非没有理由,霍言每天都在看社会新闻,知道那个人在游轮上中了一枪,生死未卜。被标记后oa的性命和alpha相连,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受到极大影响,唐闻的身体状况原本就很不好,这份影响直接夺走了他的性命。
把唐闻的骨灰盒安置在公墓,霍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到杉市去上学。
他一直在想唐闻说过的那句话。
“不要轻易被别人标记。”
他记得很清楚。
第14章
霍言在暖房里一直呆到下午,温阿姨以为他喜欢花,还沏了茶给他端上来,让他坐在椅子上休息。
“不用回学校上课吗?”她亲切地问。
“今天没有课。”
霍言想的是多呆一会儿就走,可温阿姨听了很高兴,甚至开始盘算晚上加点什么菜:“那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正好陪陪我呢。”
“我晚上还有兼职,吃晚饭可能来不及。”霍言道,“一会儿就要回市区去了,抱歉。”
温阿姨显而易见地有些失落,但没说什么,用保温壶盛好雪梨水给霍言带走,还替他叫了司机。
临走前她叮嘱霍言有时间常来玩,霍言很乖地答应了,她才笑了笑,摸摸霍言的手背。
“如果太太还在,她一定很喜欢你。”
霍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看着她怔了怔,最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谢谢你,温阿姨。”
司机和温阿姨寒暄两句,然后启动车子开出了庭院。霍言看着在门前目送他离开的温阿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燕虹从前确实是挺喜欢他,但他现在和俞明烨在一起,如果她还活着,说不定会觉得他挺不要脸的。
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和俞明烨交往,也因为这样,俞明烨越是对他好,他越觉得对不起他和燕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