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楚定定地望着他,最后摇头叹笑。“可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怜我那时都没来得及娶亲,这孙女儿,还是旁支过继给我的。”
“有香火就不错了!”苏文羡笑得满不在乎。“我苏家都不在了,门庭都没了,小爷我不是照样过的开开心心!”
反正漠北马市人来人往,再无那一个人佝偻着背,伏在地上给他当脚踏。
那年九月的秋风仿佛仍飒飒响在耳边,他手中持着马鞭,撩起雪白狐裘,翻身跨上马背。扬起手中马鞭,朝仍伏在地上的那个书生道,小爷我今日要去秘地办差,你且留在家中,待我回来时若你不在,哼哼,仔细小爷叫你一个月下不来床!
那书生闻言惨白着一张小脸,却尽力朝他笑,道,在下于侯府中等你。等小侯爷你回来时,煮面给你吃。
须放葱白,不许放葱花!苏文羡夹起狭长美目,在秋风中笑得璀璨。
好,在下只将葱白摘出来,切的细细的。那书生仍然在笑。
……倘若他当日里再仔细些去看,便会看到那书生笑得分明悲哀。
可是当日里,他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一直在错过那个人。
苏文羡抿干一口百日红,他想,暖玉呵,为什么你那时什么都不说,哪怕小爷我不肯应你,你好歹也该于床弟间,说一声你心悦于我。小爷我这么好的一个人,要财有财,要貌有貌,临死的时候居然也没得到你一句情话。
或许,暖玉那时曾说过的。
在某次他将人弄哭了以后,暖玉那个傻子曾经含糊地沙哑着嗓子哭喊道,子卿——!
那一声百转千回,令他抖了抖,猝不及防地,提前缴械投降。
那傻子却哭的不能自已。
一声声,仿佛仍在耳中。与今日下午于北川腹地那所白房子内传来朗朗读书声混杂在一处,一时是儿童读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时又是百余年前暖玉耸着苍白瘦弱的脊背,哭着喊他子卿。
那时他一点也不知怜惜人。
可是那一次,苏文羡记得只有那一次,他叫那个傻子哭的有些心软,提着裤子下床时,莫名其妙回头多看了那人一眼。
“文羡啊!你喝了一百坛了,不能……不能再喝了!”东方楚大着舌头扑过来抢他的酒壶,却不慎跌入苏文羡身上,两人撞了个满怀。
苏文羡前襟一片濡s-hi,杯子叫东方楚撞翻,酒水淋漓洒了一身。
东方楚扬头,下巴磕在苏文羡脸颊,沾了满满的s-hi泪。
“文羡,你哭了?”东方楚伸出手,摸了一把苏文羡的脸,先是一怔,随后拍腿大笑。“你不就是瞧上了一个人吗?哥哥我带你去寻他!哪怕他转世做了牛马,哥哥我也给你牵回来!”
喝的烂醉的东方楚,手中提着同样醉醺醺的苏文羡衣领,自画舫中显出了惊人神通。两人摇晃着出了船舱,随后东方楚脚步一跺,站在船头仰头大笑,背后刷拉伸展出一对五色彩羽翼,拎着死狗一样的苏文羡腾空而起。
江枫渔火,酒香正酣浓。
画舫中惊叫声一片,小倌儿们追出舱门,只来得及看到一对翩跹翅膀在夜空中划过,映照在星空下,直往南赡部洲极北的地方飞去。
“坏了,别是半夜撞邪了吧!”
“……别,别是遇仙了吧?”
小倌儿们缩成一团,不知谁惊叫了一声,“那两位爷有没有付银子?”
于是七八个人又手脚并用地爬回船舱内,生怕叫人白嫖了一天一夜的酒资。在那支起的小酒桌上,双耳银壶歪倒,洒金折扇半开地躺在一侧,却有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中央。
有一个小倌儿大着胆子掂了掂钱袋,随即惊喜地叫道:“有钱!有……是明珠!”
钱袋子倒出来,是十八颗南海明珠。每一颗明珠都足有小儿拳头大,足以买下一座城池。
众小倌儿喜极而泣,分了那十八颗明珠,冲出船舱,跪在船头朝天叩拜。口中不住地道:“谢谢神仙爷爷!小的们从此得以脱离苦海!”
*
南赡部洲于曾经身为凡人的东方楚而言,曾经极大。大到他曾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将这片土地走完。
可是如今入了仙籍,不过振翅十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已经携着苏文羡抵达了北川腹地中那片黄沙吹面的沙漠。
贫瘠的盐碱地中孤零零生长着一株红柳树,沿着红柳树往前再走半里路,便见到了那个令苏文羡念念不忘的人转生所在。
星月交辉,夜色深沉。
夜晚沙漠上的风格外寒冷,吹得东方楚不禁缩了缩脖子,酒也醒了大半。他扑通一声扔下手中提着的苏文羡,朝他身上踹了一脚,带笑骂道:“去把人喊出来!别跟一条死狗一样,只知道抱着酒坛子哭!”
苏文羡艰难地睁开一双狭长美目,雪白狐裘早已尘霜尽染,俊脸上也染了啥黄沙。一抬眉,扑簌簌往下掉沙子。
“……你,你将小爷我带来这里作甚?!”苏文羡却不领情,踉跄着起身,口中兀自傲气道:“小爷我拿得起放得下,不需要你假惺惺!”
他说的硬气,却在耳中听到吱呀一声后突兀地住了嘴,全身僵硬,不敢回头看。
在他身后,那扇一直朝他关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垂髫幼童刷地一声打开厚重的油布毡子,怀中抱着一盏气死风灯,好奇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一直站在我家门外说话?”
苏文羡不能回头,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