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崧愣了半晌,转向白陵。“白都尉,这就是你方才提及的帮忙一事?”
“正是。”白都尉道。
梁少崧道:“萧坚,若本将将马借于你,你多久可以回来?”
萧坚回答得很快。“不出半日。”
“好,你尽管拿去用。”
萧坚心中一喜,但面容不改沉稳。“多谢统军,小人这就去准备。”他冲梁少崧一抱拳,正欲告退,却不料梁少崧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萧坚抬头望去,梁少崧专注地盯着他。萧坚知道对方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他心中微微一笑,梁统领,就算不是为救你,为了我自己,我也得找到回去的路。
梁少崧沉声道:“马借给你,你不必爱惜,只管全力去跑,但记住,务必要在明日午时前赶回。这是军令。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萧坚低下头,不动声色道:“诺。”
任肆杯睁开干涩的眼睛,发现自己处于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桌上有盏将熄的烛台。他愣愣地看着那束光,过了很久,才慢慢思考起来。他回忆起晕倒前的事情,脊背一阵发颤。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以至于现在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很不真实。他以一种漠然而疏离的眼光,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这间屋里只有一座架子床,一面圆桌,和桌旁相对而放的圈椅。空气中,有缕淡淡的线香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在意答案是什么。他麻木地看待自己侥幸拣回性命的事实,好像在旁观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情。他微微动了一下胳膊,痛楚流窜过他的脊椎。他咬紧牙齿,沉默地承担着这一切。仅仅是从床上支起上半身这个动作,就让他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负伤的肩头裹了一层绷带,裸露的上半身满是淤青痕迹。他把双脚放到地上,准备站起,但胸腹处滞气的痛楚使他蜷紧了身体。他咒骂了一句,借此抵消将出口的痛苦呻吟。他随手将身旁的什么东西掷到屋角。“有人吗!”他大喊道,“让我出去!”
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什么回复,只好拖着步子挪到窗边,探出头去。外面是一堵白墙。白墙之外,屋宇的房顶向远处延伸,在昏暗的月光下形成群影的行列。他在寒气的吹拂下瑟缩了,便将窗户阖上。当他再转过身来时,屋里出现了第二个人。
那是名高挑的女子。她身着一件正红纱袍,里头是齐胸襦裙。她的发髻歪斜在一侧,簪子松松地c-h-a着,将要滑落下来。她额头中央拓一朵红梅花,肤色白/皙,嘴唇也是相同的红色。她的眉眼间透出一股懒散的意味,似乎什么事都勾不起她的兴趣。她冲床榻点了点头,示意他回床上去躺下。他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仍讶异于自己方才没有听见对方进屋的声响,也许是因为他负伤了,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轻功比他更高超。
女子说:“昨天刚给你上好了药,你不要乱跑,不然伤口会开裂。”
她的声音很轻,刚好到他可以听清的地步。他想,即使她是敌人,他现在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他摸着墙壁,吃力地往床榻走去。女人看着他,没有要伸手来搀扶的意思。
任肆杯在床上坐下后,问道:“那人死透了吗?”
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切齿的恨意,一半是因为他身上的痛楚所致。他鲜少让如此强烈的愤怒控制过自己,但这一次他决定屈服于它。从他醒来后,那股恨意便越来越蓬勃,好像一株破壳而出的植物。他找不到可以原谅对方的理由,这是由血滋养出的仇恨。
“死了,他的尸体被我处理得很妥当,你不必担心。”女人说。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细长的剪子,将桌上的灯芯裁去一截。烛火向上一蹿,屋子变得明亮。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拿不准该先问哪一个。先前他关上了窗户,屋里一下变得很闷热。从那女人身上飘来的暗香更是让他脑袋发胀。在渐起的困意中,他听见那女人轻声说:“我叫温伯雪,你叫什么名字?”
他吃力地思考着问题的答案。女人把他的沉默当作他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她懒散地一笑,好像对方只是变了个不足为奇的把戏。
“我叫你讷言好不好。”
他没有理会女人的玩笑话,问道:“这是哪里?”
“一间戏楼,”温伯雪道,“名唤‘笑沙鸥’。”
我还在清乐坊里,他暗忖。这个女人倒看上去很坦然……无论她是谁,都应该没有要害我的念头。
“你方才是怎么进门来的?我为何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他问道。
温伯雪抬起修长的胳膊,将滑落的鬓发拢到耳后。她的动作很慢,即使她没有那种念头,她的举止仍不失一丝挑/逗之意。
“我是鬼,鬼当然没有脚步声。”她的一侧嘴角向上勾起,形成略带轻蔑的笑意。
他被对方轻浮漠然的态度惹恼了,语气也疏离起来。“你救了我,是我欠你,如何偿还,你直接挑明就好,不必与我兜圈子。”
温伯雪叹了口气,拢回滑落的披肩。“你心境不稳,对疗伤不利。我明日带些宁神养气的药材过来,煎与你吃。你不必这么着急,我也想早日把你送走。”
说罢,她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捡起他方才一怒之下扔到地上的香炉。他这才注意到,在对方透明的纱披肩下,隐约可见一道陈年刀伤的痕迹,始于右肩胛骨,隐入襦裙之下。这道伤痕给她的背影添了一丝萧瑟的意味,也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