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低笑几声:“我一无所有的人,只能别人给什么就用什么,哪怕是给条稻草也要当黄金捧着,哪里还能挑剔什么对不对味?”她说着,似笑非笑扫了一眼面前人,不怀好意。
薛定琰被那目光激得心头一跳,忍不住立直身子正襟危坐,强自镇定,掩口轻笑道:“姐姐说笑了,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姐姐吃穿用住,无不美,别说是稻草,怕是连黄金都比不上呢。姐姐这么说,只怕会辜负了送东西人的一番苦心。”
她说着,仿佛不经意又扫过玉节草帘子、含章身上盖的银狐金丝毯和她头上的白玉钗,这几样东西的价值何止千金。
含章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讪讪地低了头,舍不得一般在狐毯上抓了抓,薛定琰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又道:“再者,姐姐怎么会是一无所有呢,姐姐有祖母、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我们是血脉至亲。”
含章眼光一闪,脸上略有愤懑之色,冷笑道:“话说得好听,从前将我往泥里踩时,可从未念及过我们是血脉至亲。”
能出声埋怨倒是好事,薛定琰心头微定,盈盈笑着,眼中微含歉意:“当年大姐三姐年纪小,子娇纵,确实做了些糊涂事,二姐姐心里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可咱们毕竟是一家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里有隔夜仇的?”
她看着含章脸上明显的嘲讽神色,叹了口气,很是委屈不平,“二姐就算不念着别人,也该为爹爹想想,当年你离家,爹爹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冰天雪地里从大清早寻到深夜,回来时一身的冰渣子,连手都冻烂了,全家也都帮着找你,连年都没有过好,有一晚爹爹找到城外,过了闭城门的时辰,只好在农家住了一宿,结果大冬天晚上太寒冷,他又忧心你没有带够保暖的衣服,担心得辗转反侧,一时不察染上风寒,险些连命都送了,直养了两个月才好。想必这些姐姐都不知道吧。”
含章脸上果然如她所料出现了明显的惊诧和动摇,薛定琰找准了破绽,便继续打铁趁热:“后来总算有了姐姐平安的消息,爹爹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两天,满心悔恨,之后就忙着叫人送吃的穿的用的去胡杨,这十多年每一年过年节,但凡大姐和我有的,胡杨必定也有一份。如今你回来了,爹爹更是当成手中明珠一般呵护,家里有的,无不倾其所有来供养姐姐,他这一片慈爱之心,姐姐难道感受不到?又怎么忍心辜负呢?”
含章垂下眼,眸中闪烁不定,沉声道:“四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
虽然她神色一直未变,但薛定琰明显感觉到周身笼罩着的不善之意消散了许多,便对着身边丫头挥挥手遣散她们,和颜悦色道:“我们姐妹十多年不见,到底有些隔阂,若说有什么亲密无间的私房话那也太假了,可即便如此,我仍想和姐姐讲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含章端肃神色,点头道:“你说。”态度和刚见面时比,已经和软很多。
薛定琰娓娓道来:“人争一口气,姐姐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我也知晓,但凡事都要放长远了看,如今姐姐的外祖父是边关的元帅,掌帅印,众人皆服,可是他毕竟年事已高,护不得姐姐一世,沈家已经散尽家财,也没有近亲能照顾你,想必沈元帅也是明白此点,才会特地将姐姐送回侯府里。便是想着爹爹是你的亲生父亲,父女天,薛家总能护得你周全。果然,从姐姐回府至今,上自父母兄弟,下至奴婢仆从,人人都护着让着姐姐,一应吃穿用住无不尽善尽美,用的玩的都是价值连城,燕窝人参那些补品一天没有断过,母亲那里凡有什么新鲜物,也都一日两三回往姐姐这里送,你仔细想想,家里可曾有一点薄待你?”
含章似听得入神,缓缓靠在椅背上。薛定琰又道,“大姐前日所做的事,是荒唐可笑了些,但归究底,也是因为爹爹遇上了大麻烦。”
含章猛然抬头:“麻烦?”
薛定琰缓缓叹了口气:“二姐你整日在此悠闲度日,爹爹又心疼你吃了这些年的苦,一点不肯让你知道,自然外头光景你也不清楚,现如今二王相争,都想拉拢爹爹,其中英王统管兵部,他刚好武,又一向倾慕沈元帅,听得你回来,便想召你去王府做妾室,可爹爹不肯让你屈尊去和那些姬妾争宠,便推脱了。”
含章眼中闪过一丝骄傲情绪,冷笑道:“别说是妾,就是王妃我也不稀罕。”
薛定琰低声无奈叹道:“爹爹何尝不是这样想,他和二哥这些日子几乎访便了所有官宦世家,想给姐姐说门亲事,只是别人都没有应允……”她目光微垂,带着几分忧虑扫过含章的腿,“不但没有成功,事情传到英王耳中,他大发雷霆,斥责爹爹看低了他。”
含章将腿往裙子里缩了缩,不由提高声音道:“你何必睁眼说瞎话,前日圣旨还传来,恩赐府里二少爷袭爵呢。哪里有什么麻烦?”
薛定琰眉间轻愁,摇头苦笑:“道德经里说得好,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爵位给或者夺,不过是皇家一句话罢了,英王已经这样示好,若薛家一再推诿,便是不识抬举罪无可恕。英王殿下是皇上次子,太子人选,真是得罪了他便会累及全家,到时候别说是爵位,只怕全家人的命也未必保得住。”
含章倒抽一口冷气,全身一僵,喃喃道:“原来事情是这样,如此说来,倒是我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