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眉这一着凉,也拖了三五日才稳妥,到了正月底,果然叶荣就被发配去了边疆。消息送进来时,锦眉正临窗绣花,碧罗原道必会又有场不安,不料听后,锦眉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便又埋头挑起针脚来。不但不见半点伤感,更是连手脚也比平日利索了许多。
这几日偏又平静无事,淋水之事老太太曾当面问过一回,锦眉有意避谈,便渐渐无人深究。大姑娘三月里便将出嫁,老太太态度上也软了几分,竟也允许李姨娘陪在玲珑苑照顾起居了。只是二姑娘自从在绿蕉轩发过回狠之后,便有些匆匆忙忙,每回碰见了,也只是略打个招呼便即走开。正院里更不消说,为了紧挨着的这两桩喜事,大太太与各府女眷们走得甚勤,更不好在那里打照面。
如此每日里竟更无处可玩去,三姑娘倒是时常瞧着在园子里走动,却又打心眼儿里不愿沾染,这绣棚架子自此便日日不曾闲着,百子被眼看已绣成了三四分,一个个粉妆玉琢的胖娃儿或走或跳,看着着实可喜。
这日午睡了刚起,吃了流翠另开炉灶熬来的补身汤,才在架前坐下,四姑娘就遣人来请去三太太屋里吃茶。锦眉正绣得顺手,寻思着推了,碧罗却一口应下,把那丫头打发了回去。生怕锦眉不肯动,说话间就收了她手里针线,唤倚梅跟着,紧催着出了门。
三太太今日竟是有了南边儿来的新茶,也不多,故就只唤了瑾华过来,娘俩沏了旧年梅枝儿上的雪水,坐下喝着。瑾华半路想起多日不见锦眉,便巴巴地遣人去请。三太太索再备下些果子点心,待锦眉一到,三人便坐在小花厅里,看镂花窗外早发芽的花木。
一时锦眉便问起瑾华送与舅太太的鞋做得如何,瑾华遂拿出来与她看。只见那花式虽普通,针脚做工倒还细密致。锦眉因赞,瑾华嘟嘴叹道:“我就嫌这花样子不好,到处都见得着的,要是有眉姐姐的花样子就好了。若要是还有三五日工夫,我定要再重做一对不可。”
三太太听了便就嗔道:“你还说!却不知正是因你倔,你眉姐姐才巴巴地折回院里,半路上遭了罪!你还不跟姐姐道歉。”
瑾华吐舌扮鬼脸,与锦眉赔不是。锦眉摇头笑道:“没什么。倒难得华妹妹这番孝心,想来舅太太看到一定欢喜不已。”扫了一圈,因不见春香,便问:“那日那位叫春香的丫头,现不在屋里?”三太太便道:“甭提她了!那日里听说是她带着你抄近道,回来我便罚她上园子里扫路去了。你姑妈说的对,底下人不管是不行!”
锦眉便不好说什么了,笑了笑,品起茶来。
三太太这时放下茶碗,与瑾华道:“我房里还有些上等的藕粉,这时候吃了最好。你去拿了,让她们拿去冲几碗,端上来。哦,春姨娘这几日胃口不佳,平日她也爱吃这个,也让人端一碗去。”瑾华坐着不愿动,“让侍画去拿不就行了?为何还要我去。”
三太太道:“你们一道下去。”顿了一下,又蹙眉瞅向她身上,嗔道:“瞧你过了这一冬可胖的,再不走动走动,赶明儿可成了个小肥猪了,看谁还敢娶你?”
瑾华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去了。
锦眉微笑道:“华妹妹活泼可爱,心无城府,真正是水晶般纯洁剔透的人儿。来日必定荣华无限。”
三太太笑道:“她就是被我宠坏了,如今变成这等没心没肺模样。再这么没心肝下去,可不一定怎样呢。”兀自喝了口茶,又道:“我不像你姑母,她是哪里都抓得紧,对儿女们管得严,手下人也是不留情面。作为一府主母,这倒是应当的。我这个无事人,便对儿女们宽松些,下人们则有错必罚。你看我平日和和气气,定想不到丫头们犯起错来,也是任谁也不饶的。”
三太太笑着摇头,很是无奈的模样。
锦眉但笑不语,垂首嗅着茶水香气。三太太又道:“倒不是说我自己多么苛薄厉害,事实上我出身大户人家,自小看得太多底下人的辛酸,心底里是真心疼惜她们的。只是若当有了错处而一味姑且,纵得她们不知轻重,来日若犯了大错,岂不更害了她们?因而倒不如在我这里规矩些,能纠正的则纠正,行动之间有了分寸,也不致将来惹祸上身了。”
锦眉由衷赞道:“太太深明大义,实乃常人难及。”
三太太笑了一下,微叹道:“说起对这些丫头,我嫁来何府已有十四年,因膝下只华儿这一个女儿,既于子嗣上无甚成绩,也只好图个和气的好名声儿。侍画这丫头在我跟前服侍了已有七八年,倒是瞧着她长大的,办事倒也细心。凡事依赖她之余,也就格外对她严格些。她也因为受我看重,所以平日总有几分轻狂。上回与流翠在老太太院里争吵,回头就让我赏了板子,倒不是做给你们看,而是我有心要压压她这心气儿!”
锦眉道:“太太真是雷厉风行,难怪得屋里上下皆这般和睦。只是错不在流翠一人,倒让侍画姑娘受委屈了。”
三太太摆摆手,道:“我心知肚明,这板子她挨的不冤。眼下这三房里看起来倒还算平静,只是,也怕是快不安份了。”
锦眉抬了头来,目带惊奇望过去。
三太太这便定定回望了她,放了茶碗,一笑道:“上回劝架时,我们都知道是因流翠一句玩笑话而起。侍画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会不知她脾?她脸皮再薄,也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何况,她好歹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