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相知道,他能帮得了一时,却无法时时刻刻都帮着少年。
为君者,便必须有为君者的威严,不必似暴君那般使得人人恐惧,却需得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概。
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不能太有个性,太有个性,便容易走上极端,成为那不断遭后世鞭笞的昏君暴君;却也不能完全没有个性,完全没有个性,迟早会被朝臣百官乃至内宦外戚架空。
他还在时,少年这样被动乖巧的性格还无所谓,反正凡事有他照看着。然而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必然是会先走少年一步的,若他刚踏进棺材,这个他一手培养的皇帝就被架空,这个他幼苗一般呵护养成的王朝就分崩离析----虽然这样似乎也能显出他的重要性,但----这不就代表了他在培育帝王上的无能了吗?
这可是他无法容忍的丑陋啊。
他完美的人生,万万容不下这般的不完美。
所以他曾想过要改改少年的性子。
然而少年却实在太乖巧太安静,他接受着崔相的一切安排,对待臣下奴仆也几乎从不出言责罚,大多数时候,他都像是一个会说会动的傀儡娃娃,旁人若不主动,他便可以一直缩在无人的角落里不言不语。
他从来不曾主动做过什么。
更遑论像现在这样,主动唤了他“老师”,甚至说“有事相求”。
是因为中午时,他那女婿进宫后对他说了什么吗?
他那女婿这几日唯一所想的,似乎只有搭救那个叫计朗的人了罢,难道是为这事进宫求了这孩子?而这孩子……
对了,那计朗的姐姐,也就是那个叫甄珠的女子,不只是跟计都以及他那女婿纠缠不清,曾经可还是眼前这少年身边唯一的女人哪。
心思电转间,崔相便想清楚了其中关窍所在,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味,随即徐徐笑开,温声和蔼道:“皇上,您有事只管吩咐臣下,相求一词,太过折煞老臣了。”
高琰低了低眉眼,如扇的羽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那张脸更加漂亮精致了。
“老师,我----”他顿了顿,似乎才想起来已经不适合用这个自称,“----朕,想留一个人的命。”
“您前几日抓到的,那个叫做计朗的人。”
啊,还真是……
崔相双手轻轻一拍,口中发出几不可闻的不知是失落还是遗憾的叹息。
----
没有让方朝清煎熬太久,第二日,他便接到宫里皇帝传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