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普通的客栈客房,只是多了些女儿家常用的什物,床前的梳妆台还被腾出来一半用来看书写字,上面摆放着纸笔和书卷,笔上的墨还润湿着,书卷也是摊开的,显然,人是匆匆离去----或者说,是匆匆被掳去的。
“客、客人,要、要不再等等?兴许……甄姑娘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呢?”小二在一旁擦了擦冷汗,有些战战兢兢地说着。虽然他没看见那姑娘出门,但……兴许是他没注意到呢?不然的话,人好好一个大姑娘在他们客栈里没了,眼前这个贵族公子哥模样的男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发难。
说罢,小二忐忑地等待对方回应,却见对方没听见似的,目光死死盯着梳妆台上摊开的那卷书和写了一半的白纸。
小二伸头看了一眼,一个字也不认得,倒是看出最后一个字只写了半拉,简直是完美地戳破了他“只是出去玩”的说辞----再怎么也不会字写一半就出去吧,登时心虚地缩回了脑袋。
方朝清却还在看,目光从摊开的那卷书到摊开的白纸,最后死死地落在最后那个才刚刚起笔的字上。
那摊开的书是一本书法帖集子,收录了历代多位书法大家的著名字帖,翻开的那一页是东晋王珣的《伯远帖》,而桌上摊开的白纸上,赫然也是在临这一帖,《伯远帖》不过寥寥几十字,纸上正临到“自以羸患,志在优游”这句,而接下来“始获此出意不克申”这句则只写了“始获此”三字,“出”字则只起了一笔,也就是第一笔竖折。
方朝清紧紧盯着这笔竖折。
相比前面轻松随意的笔迹,这笔竖折从落笔时就明显重而沉,墨迹甚至渗透了纸背,尾端划出长长的尾巴,显然是仓促之际写就,更加佐证了她是被掳走的猜想。
可是……为什么被掳走之际还要继续写下这一笔?
方朝清看着那笔竖折,目光忽然落到起笔处。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
这个竖折要写的字----不是“出”,而是“崔”!
崔相的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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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珠的书法底子并不好。
小时候基础没打好,养成了许多坏习惯,就比如笔画顺序经常不按正确的顺序写,而是按着她习惯的路子来,就比如“山”字,正确的笔画顺序应该是先写“山”字中间那一竖,而甄珠,却是习惯先写竖折,这个习惯也同样适用于带有“山”的字,比如“崔”。
后来跟着方朝清习字,方朝清发现了她这习惯,纠正了好几次。
“反正写出来都是一样的嘛。”第一次被纠正时,她还信誓旦旦地狡辩。
“怎么会一样呢?”方朝清不为所动,指着她写的“山”字,“文字亦有骨,写字便需先找出字的‘骨’,把骨架立起来,再添加血肉使其丰满。而这一竖就是‘山’字的骨。就好比你作画----是先勾勒出主体轮廓,还是先画些细枝末节呢?”
纠正了好几次,甄珠表面上是改了,然而,人着急的时候,却往往还是会按最初的习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