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树林看着阴森,但其实不大,隔断了洛城的视线,几匹马好不容易将马车拉到一座大门古朴的宅院前,马夫从车上跳下来,走到紧闭大门的宅院前,有节奏地轻轻叩了几下,门开了一个小缝,那两人不知对接了什么,马夫回到车上,将帘子拉起,呵车上的人下车。
马车轻微摇晃了一下,从车上走出一个年轻的姑娘,即使陆子岈离得没那么近,也能看出那姑娘浑身在发抖,整个人有点蜷缩着,似乎极为害怕,她跳下车后,后面就一个接着一个下来了好几个穿着粗布衣服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陆子岈一动不动,完美地融入周围环境中,后槽牙却几乎磨出声响,这群畜生,那一车的姑娘中一眼就能看出有好几个还未成年的,完全就是孩子。
一群人从马车上下来后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自己在哪,马夫抬脚踹了其中一个姑娘,将她踹得摔倒在地,犹如对待牢房里的犯人,或是牲口,但却无人反抗。
一车的人在被推推搡搡之下,一会儿就都走进了那座宅院之内,那开门的小厮递了一袋银子给车夫,他掂了掂重量,转身跳上马车,几匹马轻松地拉着车走了。
陆子岈往暗处退了一步,他原本所在的地方树叶轻晃,如同被风吹过,他整个人蹿了出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追上了马车,落在顶上。
车突然一重,那车夫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夜行服的修长身影立在车顶上,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他吓得手一松,马鞭掉落,几匹马感受到了那股凌然之气,受了惊吓,抬起前蹄长啸,将车夫甩下车去。
车夫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一旁的树干上,还没等他闷痛出声,就见眼前一双黑色靴子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向他走来,他惊恐地抬起头,这才看清黑影的脸,如玉的脸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死了一般,如同地狱来的修罗。
静谧无声,无邪干净利落地洞穿了车夫的咽喉,他瞠目欲裂,死前一个呜咽都发不出。
陆子岈还剑入鞘,看不见地上已经死透的人似的,未作片刻停留,转身离开。
☆、第十二章
苏小曼其人,表面端的是骄横跋扈,实则不爱费没用的力气,字字句句总藏了拐弯抹角的目的,聪慧过人,步步算计,以一介女流,武功尽失,却能在洛北阁权衡上下。
她的私宅巧布阵法,本就难以闯入,平日里并没有留太多人,现下零星的几个人也都被她遣散,她难得显得有些局促,不复人前人后的故作张扬,像个犯错的孩子,略微有点耸着肩,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苏小曼敛去了往日言语里的轻佻,不由自主地侧过一点脸,好像是想避开那人的锋芒,说道:“他是您的徒弟,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推脱还是在劝眼前人不要担心,可他真的有担心这种情绪吗?
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光从外表看不出是多大年纪,长得极为俊雅,只能从一双如墨的眼睛里看出深度,并非是年轻人。
他面无表情,整个人没有一丝烟火气,显得有些道骨仙风,淡淡道:“我的徒弟……我的徒弟也死了一个。”
苏小曼往后退了半步,顶级的杀手能对自己的杀气控制自如,即使是恨极怒极,也能不动声色地取了对方的性命而不惊动他,陆子岈毫无疑问是个中翘楚,若是流露了半分杀意,也不过是为了戏弄猎物,而眼前的人心性不同于陆子岈,杀一人还是留一人,似乎对他来说都没有半分区别,因此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杀气,他能不沾丝毫戾气地杀人,像切菜般随意,苏小曼简直怀疑他根本有没有心性,更分不清他现在的情绪,也就预测不了他想做什么,这样的人,太危险。
苏小曼继续道:“子岈查了那么多年,不得到结果他是不会罢休的,您难道不想替唐萤报仇吗?”
那人听苏小曼提到了唐萤,眼神黯了黯。
陆子岈和唐萤共同的师父,吴名,无人知他师出何门何派,何源何宗,以杀手之名立于江湖,已销声匿迹多年,无邪本是吴名的佩剑,后来传于陆子岈手中,随着陆子岈的名字越来越响,便有人传言吴名早已身亡,年轻一辈更是只知陆子岈而不知吴名。可苏小曼知道,那人根本不需要佩剑。
吴名:“他想替唐萤报仇,而你,想借他的手,替燕王报仇。”
不是疑问,他一语指出了苏小曼心中龃龉,这些心思,她藏在心里,陆子岈何曾不知道,只不过他不介意装糊涂,而吴名是不可能为谁装糊涂的。
比起陆子岈、祁瑜,她更接近真相,也更了解这件事的危险,以陆子岈的身手,这么多年吴名从没有过问甚至没与他见上一面,想来是从为担心过自己的徒弟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此刻,消失了这么久的人,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对她施压,这就意味着吴名可能调查过此事,对其中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也有所了解,那么他这么做必然也是为了唐萤的死,所以她才会试探性地提起,可是他根本不愿意与她讨论唐萤,将矛头回指。
苏小曼咬了咬牙,承认道:“是,为的人不同,到底是同一个目的。”
吴名勾起一抹极浅地冷笑,直接问:“他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