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得水面碎光零落,突然,一只不知好歹的鱼正好跃出水面,带出水光乍现。那白鹤显然势在必得,贴近水面加速滑行,少年一手握着根树杈讨鸟厌地跟上,在它准备略过水面顺带将这顿运气不太好的盘中餐叼走时,这个专挑事的抢先一步,鸟嘴下夺食,硬是用树杈将鱼叉走,转过头挑衅地朝白鹤“嘿嘿”一笑。
那白鹤像是气极,仰颈一声,鹤鸣直冲九霄,峡谷内回音缭绕,仙气顿生,继而调转方向,向高空飞去,不与这无知小儿一般见识。
少年一侧身,轻巧落在岸边,身上已沾满了水汽,他拍了拍衣衫,将还未来得及渗透的水珠拍下,然后熟练地升火,宰了树杈上的鱼,悠然自得地等美食熟透。
少年名为陆衡,他抬头在山谷间扫视了一圈,四周树木茂盛,偶然被风吹动,一片沁人心脾的宁静。
他本是应该在这范围内寻找他那神出鬼没的师父陆子岈,可那厮敛气凝神的功夫练到了极致,往这深山老林里一钻,别说是他,就连天上飞的鹰都没法将这人给搜出来,若他真能歪打正着靠近,那厮的轻功又不是他这初出茅庐的能比的,保管在他还没看见之前就消失没影。
这“捉迷藏”的修行自他记事起就在持续,据说既能锻炼他的感知,又能磨炼他的凝神功夫,若有一天,能不动声色地抓到陆子岈这个当师父的,也算有所小成,于是陆子岈心安理得地有时候能一消失就好几天。陆衡漫山遍野地找了几年之后,突然有所顿悟,师父这通胡扯编得冠冕堂皇,莫不是为了逃避带孩子吧?
陆衡今个儿也懒得焦头烂额地四处寻找,好整以暇地等着鱼烤得半生不熟,撒上一些山间野生的草植香料,借着四处拐弯的风势香飘万里。
陆子岈本悠哉悠哉地依靠在树上,看着陆衡声势浩大地惊动了整个山谷,先是“啧”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编排:“火候不够,这水面怎么能被他搅成这样,身法用得着这么花哨吗,山里都是飞鸟鱼虫,耍给哪个看呢,就这……他娘的在烤什么!”陆子岈正有心一会儿好好给大徒弟多设几道关卡,烤鱼的香气就随风飘了过来。
陆子岈:“……”
他的师父吴名不是多话的人,纵然一辈子的柔情可能都给了自己的两个徒弟,也从未在言语上表达过什么。陆子岈从来猜不透吴名,等到自己也收了徒弟之后,他有时也会揣测吴名的心境,自以为可能是摸到了点“边”,可惜那点“边”就是带徒弟的种种不得章法。这会儿闻着丝丝入味的烤鱼香,他也终于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了欲揍还休的内伤。
他思索了两下,觉得不能任由这小子这么松散,功夫还没练到家,练什么厨艺?
山谷间一阵风吹过,将火吹得晃了晃,旁边林间发出树叶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又安静下来。
陆衡轻笑了一声:“妖风。”
抬手拿过树杈,将鱼翻了个面。
这阵风似乎起了个头,随即一道凌厉的风裹着一颗石子直冲他后脑门而来,陆衡头也没回,微微一侧,右手略过耳侧,接住这颗小石子。陆子岈这颗石子打得虽直,却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不然陆衡也不敢徒手接。
陆衡坐直,继续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熟得差不多的鱼,天地良心,并非是要装什么高手风范,就是防着某人又要使坏。
可惜陆子岈这只黄雀比陆衡这只螳螂可恶得多,紧接着,与刚才一般无二的石子以更快的速度打来,陆衡已经被逼得站起来,接连接住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暗器”,陆子岈投石并非是想以多取胜,石子飞来的位置都极其刁钻,皆为人身上几处命脉,真正过招中,若对方使的不是石子,而是真正的利器,躲不过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只是……落到陆子岈手中,石子,哪怕树叶也可以伤人,陆衡心知他没下狠手,却也丝毫不敢松懈,一边躲闪,一边还要留心顾着烤鱼,没一会儿就乱了方寸。
陆子岈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捡来的石子给扔完了,开始飞树叶,这可更要命了……陆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要让树叶按照指定的路线,再放水也要加上点功力,这么薄的东西,就是翻书一不小心还要被纸割伤手,何况是被当做暗器使的树叶。陆衡衣角、膝盖处的布料已被割破,费力一个侧身,躲过一片直冲他左目而来的叶片,抬手用两指夹住,再回过头,好,美食旁落。
陆子岈拿着树杈,烤鱼正呈现出一副香脆可口的卖相,放到鼻子下一闻,更是开胃……
陆衡:“师父。”
陆子岈睁了睁被烤鱼熏眯了的眼睛,转过头看他:“嗯?”
十三四岁的少年骨架还带着青涩,刚刚褪去了一点稚气,陆衡的长相其实得了几分他父亲的真传,脸型温润如玉,鼻梁笔直,嘴唇薄而文气,笑起来看着很斯文,又带着一丝天生的意味不明,唯独一双眼睛不像,格外黑白分明,年纪小,情绪还未能全然掌控,时不时会透出一股子坏,把那丝文气败了个干净,让他看起来反而更像他的母亲。
陆子岈洗耳恭听他的“师父我错了”云云,没想到混小子用一双特别容易装无辜的眼睛直直看向他,委屈道:“我正是长身体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