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门姻亲和族人全部到齐,李满园家的上梁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李满园家上梁第一步依旧是祭拜天地。
上梁是大喜事。为了图吉利讨口彩,钱氏今儿没逼李金凤自己走路,她让郑氏把金凤从屋里直接抱出来,一直抱到到了供桌前的拜垫上。
观礼的亲戚四个月没见李金凤,当下见了禁不住都唬了一跳,然后就跟于氏、郭氏、李杏花以及钱氏她嫂子钱关氏这桌家里人打听。
“婶子,”有嘴快地直接问于氏:“金凤这是咋了?生病了吗?”
大喜的日子说啥病不病的?嘴里也没个忌讳?于氏心里不满问话人的毛躁,嘴里只道:“金凤没事儿。她只是刚裹了脚,有些不适应。养几天就好!”
裹脚?闻言在场的女人还没咋样,邻桌的男人倒是好几个伸长了脖子够瞧。
等瞧到李金凤跪在身下的一双小脚后,几个男人都禁不住咂了嘴——真的好小啊!
城里富贵人家的妇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而在坐的男人大都只是听说过小脚,却从未见过。现当下突然见到,自是啧啧称奇。
“真是小脚啊!没想到咱族里也有姑娘裹脚了啊!”抒发感慨的人一脸可算是守得云开雾散,苦尽甘来了的安慰。
“满园现不是住城里吗?”接茬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却透着一种啥都瞒不过我的自得:“城里姑娘都是这样。”
“城里姑娘都这样?”闻言有人禁不住开起了玩笑:“来说说你见过哪些城里姑娘?”
“咱嫂子知道你认识这许多姑娘吗?”
……
李高地就在席上坐着,闻言脸当时就沉了下来——在满园焚香祷告祭拜天地的时候,族里这些年轻后生竟然在议论他们妹子甚至小姑的脚,族里风气啥时成这样了?这还能不能好了?
在座的李春山眼睛里一向揉不进沙子。他提起拐棍,在地上敲了咚咚敲了两下,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
议论声虽然低了下去,但在场大部分人的眼睛还是牢牢盯在李金凤的脚上。
对此李春山也是无能为力。他能管住族人不说话,但却管不了族人的眼睛往哪里瞅。
在四周还算寂静的氛围下李满园一家祭拜好了天地,站起了身。
随着起身后衣裙的下垂,李金凤的小脚被裙子遮盖住了。众人看不到李金凤的小脚方才把目光转到接下来的上梁仪式上。
一时间礼成,李满园满面春风地领着李贵富来坐席,钱氏在郑氏把李金凤抱回屋后也开始了上菜。
随着菜的上桌,原先桌上摆放着的酒坛子也拆了酒封,席间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受此气氛感染,刚被李春山的拐棍镇压下去的好奇又蠢蠢欲动地想冒头。
今儿李满园作为主人,陪李春山,李高地、李丰收和他岳父钱多有坐在主桌。
一众后生畏着李春山不敢来主桌寻事,便就找上了李贵富。
“贵富,”邻桌的李贵强走过来搭着李贵富的肩膀好奇问道:“你妹金凤的妹脚裹那么小,往后还能走路吗?”
刚李贵强看到郑氏把李金凤抱进抱出,故而有此一问。
“当然能!”涉及妹妹终身,李贵富立刻强调道:“我师母的脚就是这样,家常都是自己走。”
对于爹娘给李金凤裹脚这件事,李贵富一直很纠结。
李贵富的师母和师奶都是小脚,李贵富便就和他爹娘一样以为城里好人家的女人就该裹脚。
但他妹李金凤自裹脚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又让李贵富禁不住心生怀疑:裹脚真是为了金凤好?对金凤好,不该是给她好吃好喝好衣裳,让她日子过得好吗?这裹脚裹得金凤见天的哭喊哀求,连饭都咽不下,人瘦得和菜干似的,能是为她好?
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李贵富虽说只念了三个月的,且三个月里念得还是蒙学,完全没碰触过圣人之言,但他对于辩识好歹也是自有评判。
李贵富私下找他娘钱氏说了自己的疑问,结果钱氏却说自古“娶妻娶德”,这裹小脚就是富贵人家检验女子忍耐柔顺女德的有效法子。他妹金凤只有过了这一关才能证明自身拥有身为女子该有的忍耐德行。
一直以来女子都被教导忍耐柔顺的女德,而裹脚过程中巨大的痛苦就是女德的试金石。
钱氏的话听起来似乎没毛病,于是年幼的李贵富再没了劝他爹娘不给他妹金凤裹脚的理由。
现李贵富就希望他妹李金凤这脚赶紧地裹成三寸金莲,然后就不用再哭了。他真是被她哭得都想跟着一处哭了。
想起李贵富的塾师是秀才,他师母就是秀才娘子,李贵强默了一下,然后转问李贵雨:“贵雨,你师母也是小脚吗?”
李贵雨的塾师原是庄户出身的秀才,且考中秀才时已年过三十,故而李贵雨的师母也是庄户出身的天足。
李贵雨原没在意脚大脚小这件事,但今儿听李贵强这么一问,便莫名觉得自己的塾师就矮了李贵富塾师一头,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李玉凤也在酒席里。今儿她和同族的女孩子们坐在了一起。刚李金凤刚出来时,李玉凤就听到同桌女孩子们小声的惊叹声,而待开了席,这议论就更多了。
“嗳,刚你看到了吗?金凤妹妹的鞋是大红色的,鞋面鞋帮还绣了花,好好看啊!”
“是啊,她的脚看着真小巧啊!”
“金凤,这是裹脚了吧?”
“小脚真好看,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