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段思遥女士还是来了。
在前夫弥留之际。
她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前夫。前夫原本已经昏迷,却仿佛感应到她到来似的,眼睛轻轻睁开一线。
他朝前妻伸出手,许久,段思遥女士迈出去一步,握住了那只颤巍巍的手。
简宁的父亲握着前妻的五指,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医生确认死亡后,病房里哭声大作。段思遥从头到尾没有流泪,更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来了,见一面,而后在哭声中默默离开。简宁追出去,喊了她一声“妈”,段思遥女士转过头,神色平静,问简宁:“你爸爸有什么话留下来吗?”
“没有。”简宁道,“爸爸一直不能说话,也不能下床。”
段思遥点了点头,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情绪。
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好好料理他的身后事。”段思遥说罢,转身离开。
之后的葬礼她也没有出席,只托人送上花圈,以表哀思。
所以简宁很意外。
即便明天有事见不了面,即便知道简宁今天要来给父亲扫墓,母亲明明可以打电话跟自己重新约个时间地点见面,怎么会在父亲墓前等着自己呢?
简宁不明白,他想问问母亲,于是转头望着段女士。
年轻时再风光的美人也逃不过岁月无情,只是有些人不肯老,有些人愿意优雅地老去。段女士属于后者,即便皱纹爬上眼角,皮肤也不再光滑弹嫩,但凡出门她还是着淡妆,擦口红。简宁细细瞧去,段女士如今的气色倒比去年自己见她时好了许多。听说去年段女士办了内退,大概工作轻松,人的状态也跟着有变化吧。
简宁不打算刨根问底了,转而问:“妈,你现在还自己住?”
段女士应了一声。
“要不你跟我走吧。”简宁道,“你今年十月份是不是就正式退休了?到时候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去我那儿吧,我照顾你。”
“你照顾我?照顾我什么?”段女士问。
“你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老是一个人住,万一出点什么事,没人照应。”
“你怕我跟你爸爸似的,突然有天脑溢血倒在家里也没人知道?”
简宁迟疑片刻:“嗯。”
“你放心,不会的。”
简宁想再劝劝:“妈,我那有房子,你要是嫌小,咱把老家的卖了换个大的。你跟我去住吧,不然我不放心。”
“我不会跟你去住的。我在这儿过得挺好,懒得去遭你们那些大城市的罪。”段女士道,“再说,等我过去了,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说不定你就是打着个孝顺的幌子,想找个不花钱的老妈子。”
简宁叹了口气。
段女士脾气硬,明明在外头左右逢源,回了家却一张嘴能把人气死。简宁有点遗传自己妈妈,嘴毒,平时只有他挤对别人的份,如今反过来被自己老妈挤对,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吧,不爱去就不去吧,顶多以后多给你打电话就是了。
不过既然说起来,段女士也免不了要关心关心自己儿子。
“你怎么样了?还惦记着那个姓……”段女士仔细回忆了一下,“姓肖的小子?”
简宁扁扁嘴。
“妈,他不姓肖,姓夏,叫夏明霄。”
“哦。”段女士随便应了一声,很明显又没记住,“你还惦记着他呢?”
“不惦记了。”简宁道,“我跟他彻底断了。”
段女士嗤笑一声。
“早该断了。”段女士数落他,“你也是没出息。你爸爸当初是怎么糊弄我的,你是他儿子,竟一点都没学到,反倒被人家吊了这么多年。”
简宁心想,我是没学会我爸那套,可我遗传了您的识人不清呀。
但他只敢想,不敢说。
万一说出来,只怕会被当场打死在父亲墓前。
“既然断了,你往后怎么打算?”段女士道,“你小姨前天还跟我说,这回你回来我得劝劝你。你一个人在外头不容易,管他男女,好歹找个知冷知热的照顾你,免得受了委屈都不知道跟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