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含晴有些搞不懂那个安乐侯的想法了。正打算起身时,却发现边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一头乌发乖巧的束在头顶,只几丝耳畔的碎发贴在脸侧。
从含晴的角度看不到正脸,只有那耳垂后面那一点朱红在告诉着她这是谁。
突然间,含晴好想哭。事实上,她也鼻子一酸,从汴梁到陈州这一路上压抑着的泪水慢慢上涌。而她的右手也不可控制的,缓慢而颤抖着摸上了那人的头。
有温度,是真的,不是幻影,不是做梦。
趴着的人儿也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脑袋,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他下意识的拿头轻轻蹭了蹭那只手。
含晴看着那微微窜动的头,破涕为笑。
“太好了……”
那人也感觉到了什么,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庞含晴,一只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感觉到床上的人已经醒过来。
“四姐姐,你醒了。”
却被一个温暖的身体环住,少年身体僵直,却又立马放松。
“太好了,你还活着……”
少年拍拍含晴的肩膀,闷声道:“四姐姐,昱儿没事,没事。你也不用哭呀。”
含晴闻言又收紧了怀抱,又哭又笑的。少年伸出手去拍拍女子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片刻后,姐弟俩坐在圆桌前,喝着下面人送上来的粥食。少年缓缓的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半年前,我来陈州的时候,真的是差点就两眼一抹黑。虽然没有姐姐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那么糟糕,但是也是我没见过的样子。”
“这里已经有人在吃观音土了。我估摸着,如果我再迟来些时日,或许就要易子而食,民变□□了。”
“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就说把粮食分发下去。可是他们都饿极了,完全没有秩序,一拥而上,我又只会一点点轻功,差点没出得来。”
“那时候,出现了一个侠客,他说他是路过,便将我救了出来。后来他听说我是来放赈的,便留在我身边,帮我做事。后来……”
庞昱露出了苦笑。
“他与我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成了我的幕僚先生。”
“我原以为我也有如此好运,得了一个得力干将。我越来越关注他,他掩饰得不错,可是再严密的计划也有瑕疵。他过多的关注了那些来造园子的苦工,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正常的度。而且关注的人越来越少,就好像被筛选过了一样。”
听到此处,含晴放下粥食,问:“那些被筛选出来的工人,是不是都没了?”
庞昱点点头:“一开始,有一两个病了的我也不太在意。毕竟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有个病了的时候。可是怪就怪在,那位幕僚先生偷偷的去给他们治病。而且不过几日,他们好了之后,又是幕僚先生说情,让他们回来继续上工。”
“再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有人病了,他又是这样给人看病去。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然后我就问他,为什么那么关心那些工人。”
“他当时说,因为我是个好官,好官就应该好好对待百姓。争取不让任何好人死于非命。”
含晴无语:“当时你就信了?”
庞昱清秀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霞红:“他当时说得情真意切又正义盎然,我……一时间……哎呀反正就是信了。”
含晴扶额,自家这个单蠢的傻弟弟,真是给颗糖就能骗走。
庞昱尴尬的看着含晴的动作,挠了挠脸,问:“四姐姐,那我继续说了?”
“说吧说吧。”她已经大概知道自己弟弟经历了什么事情了。
“他忙前忙后的,差点把自己累坏,有次到了午时还不出现,就去了他房间,想给他送点吃食过去。”
庞昱想着当日的事情,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直接起来了。
当日,薛先生没起,庞昱将一日的事分配下去后,便亲自提着点小菜去薛先生的房间,敲门三下无人响应,推门而入。
“先生?”
只见房内所有物件整整齐齐,窗几明亮,庞昱将食盒放置在桌上,便要去内室叫人起来,却不料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位薛先生,坐在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而梳妆镜前摆着一块肤色的东西,上头影影约约有些毛发。
庞昱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被吓到了也是有的。
再者,汴梁城瓦肆中多有说书人,那些鬼怪光影之说他也或多或少听过几回。再加上恰好有画皮鬼之类的,年少时更是容易联想。
庞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慌忙中撞到了花几,上头一盆花重心不稳,啪得一下便掉落在地,碎成七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