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随义八,他掘墓盗刀欺师灭祖,害得师兄惨死,我不想做他。”罗七垂下头摇了摇,加重语气道了一句,“我恨他,要他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莫再胡言乱语!”梅山主低斥。他平素运筹帷幄城府极深,从不知道会有这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一日,他心知罗七伤得极重,双手将他搂抱在怀,想要起身带他回庄。
突然脑中一片杂音响起,他头痛欲裂,方才想起,今日突逢变故连杀百人,还未令秦离书前来施针疗伤。不想刀圣墓前所受的旧伤竟在此时发作。梅山主以指揉着额角,以缓解那晕眩的痛楚。
便在此时,变故突生,一道剑光从后袭来,梅山主眸中冷光一睐,举扇挡去,不想,那剑光竟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招迎头而下。
偏在此时!梅山主杀意滔天,冷啐一句“找死”便要侧身避过,他适才旧伤发作失了先机,被人以虚招偷袭,如今避开已是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怀中还护着罗七,眼看那当头而下的剑光便要劈到他的肩上,突然,怀中人一动,猛地将他扑倒,那诛邪一剑落在眼前,生生从罗七后背劈入,直教他血溅当场。
“谢、君、临!”
梅山主侧眸厉喝,一字一顿,恨不能将那举剑偷袭之人剥皮削骨生啖其肉。
眼看用着诛邪剑的人不是剑的主人朱方邪,却是谢君临,不免让人吃惊万分。
原来那谢君临早在罗七大闹灵堂时便闻讯赶来,可他并未出面平息干戈,而是藏在暗处静观其变,罗七句句话语旁人听到只当他是疯子,谢君临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当日他与上官无伤设局擒住随义八,上官无伤以朔风重衣十阶功法夺舍杀人,是他亲眼所见。
谢君临认出罗七身份,便不敢轻易出面,怕那罗七当场戳穿他的昔日所为,虽说众人不会尽信,可他也不欲留人话柄,便一直在暗处伺机。
不想,那梅山主突然来了,谢君临本想悄然离去,又怕被他察觉,便一直隐忍不动,哪里料到竟让他窥视到如此绝佳之机,是以他断然出手,欲将之趁乱斩杀。
谁知竟被罗七挡去剑意,谢君临一招不成,一时不敢妄动。
“罗七?”梅山主轻轻摇晃着怀中人,似要唤醒熟睡的他。似乎听到山主难得温柔的呼唤,罗七缓缓掀开眼帘,他一双眸子灰暗无比,了无生机。
“山主,我心中对你爱慕难舍,你从来不信,是不是?”
他这一句话委实太轻太淡,从他毫无血色的唇中吐露,如一声叹息发出,若不仔细辨别,无人知他说了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便静静看着山主,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山主不忍错看他这多情的眸子,亦回望着他,似在等他说出更多深情。可过了片刻,也等不到他的后话。
山主想了想,便要答复他方才的问话,可他的唇才轻轻动了动,便哑然止声,他这才发现,原来罗七不知何时已在他怀中气绝身亡。
谢君临正全神戒备以应对目前避无可避的战局,突然听到梅山主叫了他的名字,他心弦徒然绷紧,只见那梅山主缓缓抬手覆在罗七的眼上,过了片刻,他放下罗七,握着璇玑扇起身。
“谢君临,或许,吾该称你一句韩王。”
听到韩王二字,谢君临遽然色变,他握着诛邪剑的手微微颤抖,勉强镇定道:“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
梅山主轻轻勾起一抹笑,似有烟雨多情般的惆怅,“你苦心经营多年,所求之位唾手可得,却有一日徒生变故,致使你满盘皆输,再也不能翻身,还真有些可惜,仔细想想,吾真是觉得你有些可怜。”
“你莫要得意,本王有诛邪剑在手,你便是有邪功护体也难敌此剑。”谢君临许是知道装不下去了,索性撕破了脸。
“连朱方邪的剑都落到你的手中,吾确实,确实不该轻看你啊。”
见他不掩本性,梅山主手中璇玑扇悠悠一转,露出一个极为轻蔑的笑容。
“可你犯了吾之大忌,吾此生所有不多,最是忌恨别人碰吾之物。”
他这句滔天怒意音落,璇玑扇倏然展开,眉心凶气凝成滴血之状,眼尾红痕活了似地蜿蜒,直至沒入鬓间。
他这副妖异的模样教在场之人生出无边怖意,心胆俱裂,便连站也站不稳,纷纷委顿在地不敢造次。
分明没有雨,可这空中湿意却愈来愈重,仿若山河违背天意涌入苍穹,形成倒流之势,但这风雨欲来的,只是一人的杀机。
那年,莫须幽在《天下妖魔录》中写道:“血雨酬河,寒尸问山。九天杀机显,四海皆伏机。”
据妖魔录记载,自刀圣墓前一战,白随二徒反目成仇,后白以清凉剑斩杀师弟,又以清凉剑自裁,昔日刀圣二徒,皆卒。
刀圣一脉,再无后人可继。
百年流煞功法,终失传于世。
同年,美艳山山主推翻武林盟,囚谢君临,火烧七拳门,使朱门第降,一统江湖。
但,仍不够。
天道,不公。
他坐上这武林至尊之位,却远远不够。
他须推翻天下霸权,须将这人世颠覆,须成为这山河主宰,重新建立属于他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