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景星眼中所见所得,是陷入昏迷的赵芸荷,是走进厨房喝了一杯水的晏灯。
刚刚被枪声惊醒的景星支起身体,从自己仍在墙角的西服外套里拿出手机,拨通了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嘟……嘟……嘟……”
晏灯抱膝坐在阳台上,雨滴飘进来,打湿了她的鞋尖。景星将接通的手机递给他,自己依靠着阳台墙壁坐下。
手机屏幕里是一个瘦小的欧洲青年,见到晏灯的瞬间八字眉挑起,眼睛瞪圆,紧紧闭着嘴巴,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脸。
晏灯向他打招呼:“沃特。”
沃特抓了抓他枯草一样的黄头发,镜头开始摇晃,最终对准宽阔的草坪,草坪整整齐齐铺满白布,间距用刻度尺量过一样标准,只是白布下的尸体各不相同,有些像人形,有些不像。
镜头再次开始摇晃。
晏灯说:“辛苦了沃特,不用每个都掀起来给我看。我们去地基室。”
伴随沃特的脚步,摇晃的镜头里晏灯熟悉的一切走马观花展现。手机屏幕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一扇巨大的合金门前。
沃特的手指指向密码盘。
晏灯轻叹开口:“试试吧,t,左转。”
沃特没有丝毫犹豫,随着密码录入,合金门缓缓打开,陈列其中的是无数大小不一的培养器皿,里面灌满各色液体和怪异的胚胎,如同电影中的科幻场景。
镜头被固定在控制台上,沃特开始操作仪器,不一会他的额头开始流汗,显得非常的热。随着急促的报警声响起,镜头转向沃特。
沃特拽着衣角理了理衣服,笔直站好,低着头:“哈喽,我是沃特,我在地狱等你带我去天堂。”
晏灯勾起嘴角:“哈喽,沃特,很高兴认……”
手机屏幕剧烈摇晃,轰隆声震耳欲聋,随即屏幕卡住,停留在瘦小青年小心抬头的画面。晏灯哑然失声,尚未说完的话哽咽在喉间:“很高兴认识你,沃特。”
景星张口,欲言又止。
晏灯将手机递还给他。
景星接过拆下手机硬件掰坏,理好袖子扣上麒麟袖扣:“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
“希望?”
“不是那匹马,我名字。”
“你好烦。”晏灯抱膝望着外面的暴雨。
景星失笑,他是极帅气的老头,这样的笑容满满的宠溺娇纵:“我早就查过。景星见,祥风至,黄龙下,凤巢列树,麟止郊野。”
景星仿佛回到那天,他带着晏灯越过中缅边境线,不走运的卷入毒贩枪战,向导死了,他受了伤,两人只能逃向一望无垠的密林深处。
他从昏迷中醒来,伤口已经清洗包扎,晏灯拿着刀在旁边的大树上刻字,还是那两个字——严吉。
景星喝了水,说:“给我起给名字,中文名字。”其实他的假身份证上有名字。
晏灯默不作声坐在一旁。
就在景星等得有些羞恼的时候,她仰头望向天空,轻轻说:“景,景星。”
过往一闪而过,景星仰头靠着水泥墙,抬手捂住眼睛。苟且在伦敦下水道里的,在拥有身份,前途,阳光。已经拥有的名字,属于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
晏灯撇撇嘴角:“勉强原谅你。”
景星哑然失笑,大拇指擦去眼泪:“感谢您的仁慈和宽宏,但属下不得不告诉您,我撞向墙壁的时候是被菲丝控制的。”
晏灯回答:“我知道。”
暴雨洗刷天地,景星陷入困倦,声音渐渐低沉:“别难过,死亡不可怕。”
晏灯环抱膝盖:“我知道,我不恨你,也从未不恨过这世界,我只是一直担心,担心祂抓到严吉,抓到其他小孩。”
她低低轻语,指尖划过地面,横、竖、横、竖、横。
闪电瞬华而逝,遥不可及的天际传来轰隆隆的惊雷,晏灯抬手按住锁骨的位置。四角制衡并非全然虚假,奥涅金、菲丝以及沃特的死亡将导师种植的意识全部聚拢到晏灯身上。
灵魂撕裂的感觉,让痛苦两个字显得微不足道。晏灯听见很多声音,死在她手下亡灵的哭泣,远古某种异兽的嘶吼,来自地狱恶魔的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