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纨并未太注意这一家人,她只顾着望不远处的白蝉,那人坐得笔直,膝上横着那柄长剑,垂眸盯着眼前的一杯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她的本事,一定早就知道福纨在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却偏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福纨心中五味陈杂,她本来担心白蝉若直直看向自己,恐会叫别人瞧出些什么,可眼下,白蝉当真一眼也不看她,她却又有些吃味。
她赌气似的收回视线,起身对女帝拱了拱手,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也要提前离席。
近来女帝对她很是纵容,没说什么便允了。
福纨独自走出长乐宫,听身后匆匆步履声。她怀着希冀扭头一看,又失望了一回——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却是萧太傅。
萧太傅四下一环顾,低声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色凝重,福纨压下心底的烦躁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只示意福纨先跟着自己来。
福纨随他一路出了宫,又乘小轿撵赶到了太傅府。一路上,萧太傅都未多说话,只行色匆匆地赶路。福纨皱眉:“这么急……莫非林小姐出事了?”
“不,不是,”萧太傅抹了把汗,“是另一桩事。”
待进了房门,他遣退左右,从柜中取出一卷黄纸递与福纨。福纨展开一看,却见是自己从甘泉宫中得来的仕女图。
画中,与楚衡则容貌肖似的女子含着淡笑,目光温柔似水。
萧太傅道:“那日您留下了这幅画,臣斗胆,替您收了起来。”他顿了顿,犹豫道,“殿下,这幅画,您是从何得来?”
福纨合上画卷,瞥了他一眼。
“倒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这画中之人……”
福纨直直望着他:“孤心中有数,萧太傅,你不必瞒着。”
萧冉神色起了些微变化:“您都知道了?”
福纨不说话,只将他斜睨着。
萧冉咬牙:“是,这确实是柔妃——您的生母柔妃。女帝曾下了令,宫中不许留任何她的画像。呵,她以为凭这就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怎么可能?”
福纨心中怀疑得到证实,整个人都绷紧了,喉头微微滚动。她并不肯就此放过萧太傅,反而逼上前一步,轻声道:“孤还听闻……女帝与柔妃有私,是真的吗?”
萧太傅神色猛地一白,旋即变幻不定,流露出挣扎之色。他唇角紧抿,似乎很不愿意承认,过了许久,才泄气似的一点头。
“我劝过她的,”他摇头,“我劝过她。只是她不肯听我的。她总说那个人对她很好,可如今呢?那个人还在御座上高坐着,她却成了一抔黄土。”
福纨默了一瞬,问:“那柔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太傅停顿许久,方道:“很好的人。或许您不知道,她曾是我庶妹,闺名唤作‘春女’。”
第27章柔妃
萧太傅很不情愿多提柔妃的事,福纨几番追问,方多说了几句。他提起福纨与春女长得并不像,只有一把嗓子有些许相似。
他道:“柔妃本是宫中女官,颇得皇后赏识。臣在家时总听她一脸仰慕提起皇后之事,后来才知,她竟同皇后有了私情。”
福纨听了,只觉得惊讶:“女官?若她与皇后是一双有情人,又为何会成了柔妃?”
——且柔妃诞下皇嗣,不就坐实了她与皇帝有过夫妻之实?
萧太傅冷言道:“呵,许是皇后为了留她在宫中使出的伎俩也说不定。”
他对如今称帝的陈皇后似乎多有偏见,福纨不便多问,只将疑问压回了心底。
她想起另一件事:“既然你知道,那想必林相也知晓此事?”
萧冉沉默片刻,点了头。
福纨微微咬紧了牙关,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逼问道:“那他选楚衡则进宫,又是何意?”她见萧太傅垂头不语,语气愈加严厉,“孤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萧太傅别过脸,含糊道:“殿下……”
吱呀。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福纨回头,却见那门槛外站着脸色沉沉的林如晖。她立在阴影里,缓缓收回推门的左手,一身鹅黄长裙,白狐领薄披风,腰间悬着枚红绳玉佩。
本都是活泼的颜色,昏暗烛光一跳,却衬出了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