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
永康城盛夏炎炎。
炎热的风带来懒洋洋的平静。
但这是一份诡异的平静。
经历了昨夜的风波后,这座城本该更热闹一些,至少某些朱门大户应该更热闹些。比如哭嚎、出殡,比如大发雷霆,比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没有。
唯独哭嚎是被允许的,但更多都被摁在了水面之下。
就连某些野修组织跳出来,声明对昨夜的某件事负责,这消息也被严格禁止传开。
在五月十八日的退位大典之前,有些人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任何波澜。即便是至亲的突兀死亡……也不行。
所以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十分普通,普通得和前一天没有任何不同。
只有黑/道上多了几份语焉不详的高额悬赏令,还有深宅之中多了几个养病的人。
摄政王并不是唯一养病的那个人,更不是昨夜唯一生还的大人物。昨夜死了许多人,可到底也有不少人活了下去。
生意人开张做生意便是如此,如果要做,往往就不止一单。
不幸的是,摄政王却是他们之中受伤最严重的一个。
这一天,佘大人秉承父命,挨着去探望这些受了伤的重要盟友,一一地传达佘家的歉意和慰藉。
说来说去,那不可提的地下密所都是他们牵线搭桥,他们无论如何脱不开这层关系。
午后最热的时候,佘大人来到了摄政王府。守门的士兵腰杆挺得笔直,配枪黝黑发亮。见了他,这些训练有素、面无表情的士兵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诧异。
实在是这短短一夜间,佘大人变得太多。
这位脸圆圆、笑呵呵的大人,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却憔悴得像个苍白的鬼。他走路得要人搀扶,脚下还打着晃,看人的眼神成了直勾勾的,面上却还习惯性地扭出一点官场上圆滑的笑。
那笑不仅不显得和气,相反还}得慌。
佘大人来摄政王府,惯来是无需通报的。士兵们轻车熟路开了门,幽魂似地佘大人就飘了进去,一路往摄政王的院子而去。
人还没走到,隔了老远就听见小皇帝的一点声音。
佘大人的步子停了停,很快又幽灵似地往前飘。
离得近了,进了院子门了,那乌发雪肤的小皇帝便赫然站在院子中。他一身浅沙色便服,通体并无装饰,只眉上一条素净抹额、腰上压着一枚龙纹玉佩。
摄政王院子里只有几株板正的树木,建筑都被改得光秃秃的,不大好看。在这毫无品味的院子里,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乌发雪肤、丽色灼目,是最大的亮色。
可惜,这抹“亮色”正是满面怒意,还正发出好一通阴阳怪气的嘲讽。
“……真是奇了,皇叔突然风寒告病?什么风寒连面也见不得,怕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吧?”
小皇帝显然被拒之门外,因此怒气冲冲。但在这怒气之外,他眼里还有一种格外的亮光;那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该不会……昨晚上的事,皇叔也在现场吧?”
他拖长了声音,迫不及待说出这一句。这时,他身边的贺姑姑――那个讨厌的女人――才轻轻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回头看。
小皇帝不大耐烦地一晃头,正好和佘大人的视线对个正着。
正当佘大人以为这位陛下会连自己一起讽刺的时候,小皇帝却收敛了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态,冲他略一点头。
“佘三公子的事,朕已经听说了。事出突然,佘大人节哀。”他客客气气,语气也温和不少。
佘大人愣了愣,心头涌起无尽更咽,险些当场老泪纵横。
那是他最心爱的幼子啊!不过一夜之间,就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父亲还命令他不得声张,甚至不能现下彻查凶手,连大办丧事也不行――就为了确保十八日的退位大典万无一失!
佘大人的身体原地晃了晃,被侍从熟练地扶住。
他呆呆地想,可又能怎么办?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佘大人生生压下胸中翻腾的一口血气,强迫自己那僵硬的思维运转起来。他竭力睁大了眼,审视着前方的皇帝,思索:昨夜的事有没有可能和皇帝相关?
虽然皇权衰落,但永康城里一直有风声,说先太后其实给小皇帝留下了不少秘密遗产,或许其中就有不为人知的力量?
况且,谁都知道先太后最恨人体灵晶提炼,作为她教出来的孩子,小皇帝……
……就这不成器的小皇帝?
饶是佘大人悲痛万分,这会儿看谁都有些疑神疑鬼,一想到这位陛下的娇气和草包,也不由想要哑然失笑。
他自然是笑不出来的,却牵了牵嘴皮子,咧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茫然的微笑。
“臣多谢……陛下关心。”他迟钝地回答,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陛下是来看摄政王的?”
小皇帝细微地撇了撇嘴,才故作不在乎地说:“佘大人不也是?佘大人,听朕一句,摄政王这病来得急,指不定他就跟昨夜的事相关呢!杀了三公子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一言既出,佘大人眉心狂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要信了。太合理了,太合理了啊!昨夜是阿源为摄政王引路――他到底为何要派阿源去啊,他的阿源!――而在场众人,除了摄政王,又有谁可以轻而易举杀死阿源?阿源的修为,他是知道的……
但是,这只是上一个瞬间的思考结果。
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