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诩之正在书房中看书,阿龚进来通报,韩诩之刚将书放下,江颜逸便风一般冲了进来。
韩诩之怔了怔,示意阿龚出去倒茶,也不起身,手里的书又拿了起来:“怎么不让我去山下接你?”
江颜逸眼角眉梢尽是说不出的风采,举手投足之间浑然有霸者之气,竟将韩诩之看得愣住了。
“我等不及想见你,一刻也等不及。”
韩诩之许久才回过神来,笑着伸手将那人拉到身旁,指着书上一句话道:“你看这里。‘又因草堂椽柱,皮节犹存。全无斧斤之痕,门巷更为漱隘,门隔流水,十年无桥,乃出资稍扩其居……’”
江颜逸沉吟道:“门隔流水,十年无桥……”
韩诩之笑道:“对,说的是玄真子张志和的隐居生活。”
江颜逸展开一卷宣纸,用镇纸镇住两边,提笔汲足了墨,挥毫走笔,写下“门隔流水,十年无桥”八个大字。
韩诩之赞道:“字如其人,真漂亮。”
江颜逸道:“裱起来挂在你房中的墙上,如何?”
韩诩之叫来阿龚,命他着手装裱一事,侧身让了些位置,将江颜逸拉到身边坐下,与他耳鬓厮磨:“这几个月你过得如何?”
江颜逸眼中光华流转,慑人心魂。他温柔地笑道:“我此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韩诩之不明就里,正待发问,忽有下人前来通传:“七少爷,五少爷问你午膳在何处吃。”
话被打断了,韩诩之也就暂且抛却脑后,“告诉五哥,我即刻过去。”
他笑着执起江颜逸的手向屋外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侄子。”
韩子凡只有五个月大,肌肤嫩的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又圆又水,好不惹人怜爱。韩诩之抱起小侄儿就不愿松手,亲的小侄儿满脸唾液,眼见小孩儿被惹得恼了,嘴角向下一弯,蓄足了气力将将欲嚎啕之时,江颜逸伸手将小韩子凡解救了下来:“给我抱抱。”
韩诩之依依不舍地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江颜逸,并叮嘱道:“小心点。”
江颜逸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仔细打量着怀中孩子的形容,韩子凡乌黑的眼珠子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下撇的愈发厉害了。咿咿呀呀的婴儿不懂得识别相貌美丑,却在江颜逸的手触到他肌肤的一刹那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戾气,于是终于忍不住害怕地大哭起来,扭动着要从江颜逸怀中挣脱。
江颜逸愣了愣,并不晓得如何哄孩子,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子凡已被n_ai娘抱走了。
韩诩之凑上去继续逗弄小侄子,江颜逸看了一会儿,忽道:“他长的与你很像。”他说这话原是不怀什么深意的,只是话出口后,自己却惊了一惊。
韩诩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头也不回道:“我长得像我母亲,他大约像他n_ain_ai罢。”
过了一会儿,易凌波差人来喊他二人用膳,下人催了韩诩之好一阵韩诩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小侄儿,拉着江颜逸的手前去餐厅。
江颜逸与韩诩之交好虽已有数载,江颜逸年年会来韩门几遭,可他与易凌波几乎从未有过交谈的机会,两人纵是路上遇见了,互相谦和而疏离地见个礼便错身而过,纵是寒暄也不曾有过一句。
如今四人坐在一起吃饭,却是头一遭。
江颜逸不喜欢易凌波,很不喜欢。易凌波对他些微的敌意,他亦能清晰的感知。
只消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不需言语。
四人吃完了午饭,江颜逸与易凌波缄口不言,韩诩之与韩皖之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韩皖之道:“六弟他这几日可有找你们麻烦。”
韩诩之苦笑道:“已习惯了。六哥这人太过偏激,这么多年了,他还困着自己。”
韩皖之道:“毕竟是他的……”顿了顿,看着江颜逸的脸色没有说下去。
江颜逸浅笑道:“无妨。只是这本是江湖恩怨,贵弟执意将其化为个人恩怨。我虽有心补偿,但他执意要我x_i,ng命,我自然是不能给的。”
易凌波忍不住道:“他并非针对于你,他恨的是整个星宿宫。你整日出现在韩门中,每每看到你他便想起妻子亲人的血仇,你当他是圣人么?”
韩皖之忙在桌下压了压妻子的手。韩诩之捧着茶杯有些尴尬。
江颜逸淡然地瞥了眼易凌波道:“他怎么想,我并不在意。”
易凌波冷冷地与他对视:“你喜欢韩诩之,他是韩诩之的哥哥。你的门派害死他妻子一家,你不避着他,反而镇日出现在他眼前激怒他,倒过头来,却怪他是非不辨不自量力。呵,江少侠,你是否有些欺人太甚了?”
江颜逸不悦蹙眉。
韩诩之清咳一声,放下茶杯,道:“五嫂。”江颜逸眉结稍松,以为韩诩之欲替他争辩几句,孰料韩诩之转开话题道:“哥、五嫂,思暇今日第一回见子凡,为他备了份礼。方才忘了拿来,一会儿我差人送来。”
韩皖之暗松了口气,忙道:“是什么?”
韩诩之道:“长命锁。”这本是他前些日子经过洛阳时为小侄子买的,如今借着机会能暂化尴尬,也算多了一个用处。
江颜逸与易凌波各自冷着脸端坐不语。
韩皖之与韩诩之又心不在焉地扯了几句,吃过甜点,韩诩之便带着江颜逸匆匆回去了。
两人入了小屋,江颜逸冷着脸往床上一坐,不吭声。
韩诩之无奈地走到他身旁坐下:“你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