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玩着吃着,将撕下来的芋头皮统统丢进柴堆,这时有个人从林沂家后院路过,扛一把锄头,锄头上还挂着个菜篮子,嫩绿的菜叶冒出头来。
“圆圆,你回来啦!”
打招呼的是金水叔,就几天前刘家人还向林沂说了个关于他的传闻。
他点点头,自然而然生出一张笑脸:“是啊,刚回来。”
金水叔问:“这是你朋友啊?”
“嗯。”
钱多多操着标准的普通话喊了声叔叔。
金水叔笑着点点头,问林沂:“晚上在这儿住不,做不做饭,你爸呢,是在新屋吧,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林沂的新屋先前那里本是一片郊地,后来镇子成了市级镇,大势所趋的开始大兴土木,四处都是新开发的楼盘,几年内房价‘噌噌’的翻了倍,好在林沂的父亲是在些之前买下的,据说交首付的时候那片地上还什么也没有。
金水叔为儿子买的新屋与林沂是在一个小区,平素他不怎么去镇上,金水婶则常年在那里,一是照顾孙子,二是照顾智障的儿子。
他给金水叔递了根烟:“我爸在上班,大概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金水叔笑着将烟接过,暴露在外的牙齿黄得发黑,以证实他几十年的烟龄。他拿着烟打量了片刻,是从未抽过的,于是话题又从寒暄转到的烟上。
三人在后院聊了一会儿,地上扔了七八只烟头,有金水叔抽的金圣,也有林沂抽的黑兰州。
烈日渐渐收敛其锋芒,夕阳西下,如火如荼的烧灼着半边天空,金水叔走前将篮子里的蔬菜全倒了出来,同他说:“我去地里给你弄些能放的菜,你带回镇上去,放冰箱里可管个十天半个月,也就不用买菜了。”
林沂一直说不用,可拦不住乡下人殷实强壮的小腿,金水叔打着赤脚就离开了。
在这空当路过的人不下五个,唯有金水叔同他打了招呼,对此钱多多有些奇怪,便问:“你们村的人除了那个金水叔,似乎都冷感得很,你难得回来一次,他们怎么还这么冷淡?”
林沂一哂:“农村不就这样,知道我是同性恋躲都躲不及,谁还愿意套近乎,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瘟疫,早习惯了。”
钱多多一惊:“你……出柜了?”
“出柜?那也得是自愿的,我就是活生生被人拉出柜子的。”
“这话怎么说。”
林沂的脸忽而就冷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高一那会儿出了点意外,我的性向一时间全校皆知,村里有个同学跟我一个学校,这事儿他自然也听说了,而他妈就是那种无线电广播,但凡是她知道的事儿全村也都知道了。”
听他说完,钱多多有些心疼:“所以,你才在外地漂了十来年?”
“差不多吧!当时我只觉得没脸面对我爸,别人的眼光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在这种时候,也许说几句安慰的话会显得比较合时宜,然而钱多多只是沉默着,莫可名状的情愫将他满满攫住。
片刻后,林沂将金水叔家里的事同他说了一遍,自嘲的说:“原先我以为金水叔家与我家走得近,是因为他家有个智障的儿子,都是可供村里人谈笑的话柄,可现在我却觉得,他大概是觉得我也同他们一样,同样做了违背伦常的事,故此才会惺惺相惜。”
听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林沂,你别这么说自己,我和你……也是一样的。”
林沂直直的看着他,发现他这时就像是只满脸委屈的大花猫,不禁被了这副模样逗得‘噗嗤’一笑,眉心的阴翳瞬间一扫而光。
这时金水叔回来了,将篮子倒了个底儿朝天,散落在地上的有茄子、苦瓜、瓢子、青椒还有几个比拳头大些的犁瓜。两人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也就一刻的功夫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这犁瓜是你乔女太婆的,我顺手摘了几个,其余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没打药所以有虫,看是不好看但绝对比街面上卖的好吃。”说着就去装之前倒在院门旁的蔬菜,菜叶已焉了下去。
金水叔又折回来一趟,提着一个崭新的电饭锅,说是买手机送的,让林沂带去镇上给金水婶。
也许是早有预谋,也许是临时起意,乡下人的热忱因此变得不那么纯粹了。林沂接过电饭锅,心里有一闪而逝的怅然。
临走又是一件庞大的工程,里里外外的挂锁都生了锈,沉钝而笨重,林沂费了些气力才将上下七八道锁锁上,检察了一下门窗,发现没有小贼的可趁之机,这才与钱多多一起,拎着蔬菜与电饭锅不有一蛇皮袋柚子出了院门。
天渐渐黑了下来,没有日头的恶意人们也愿出来走动,出村的一路上遇见几个人,有的向林沂寒暄几句,有的则打量几眼过后权当不认识。
扫尾的末班车没载几个人,位置任由选择,两人坐到最后排,各自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出神。
钱多多注视着他的侧脸,看见万家灯火打在林沂的脸上,洒下一层朦胧暧昧的光晕,他忽而觉得这一整天像是造了一场梦,疯狂而又凌乱,直到这会儿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夜色中亮起点点灯火,照亮道林立的屋宇,昏黄温暖的灯光透过纱窗散落在门前,屋内尽是柴米油盐的气息。
无望之中透着劳碌琐碎。
这是2016年的初秋,天气渐凉,空气里弥漫着稻花与豆鼓的香气。
第15章 时外十五
当钱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