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回到家时,贝拉小姐正在午睡,她躺在摇椅上,膝上盖着毯子和一本书,歪着头,眼镜掉在了脖子上。亚修进门时她毫无察觉,于是亚修趁机赶紧把装了武器的吉他包拎上楼,免得她醒来对这东西好奇。
半小时后,贝拉小姐醒来看见了亚修的车,立刻蹒跚着上了楼:“亚修?是你吗?”
“是我。”亚修正在翻箱倒柜,听到声音就迎了出来。贝拉和他拥抱了一下,然后伸长脖子一个劲往屋里看,亚修问她有是否什么需要,她面带惋惜地问:“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
“你们还在一起吗?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带他去见见艾尔莎?”
她指的是切尔纳,显然那天浴室里的画面仍然印在她脑子里。亚修搪塞了一下,说那个淡金色头发的朋友有别的事,就不过来了,然后岔开话题:“贝拉小姐,最近您身体还好吗?”
“很好啊,我每周都去教堂,偶尔还自己烤点蛋糕。”
猎人的眼睛总能观察到细微之处。之所以亚修这样问,是因为他隐约觉得贝拉小姐的步态不如从前稳健,身体也比过去迟钝……不过她神志清明、脑筋也转得挺快,也许没什么大碍。
“我进来时您在午睡,”亚修说,“您可得改改这个习惯。我不是说午睡,而是在摇椅上坐着午睡。这很危险,摇椅不稳定,您可能会摔倒,而且坐着睡着对心血管也不好。”
贝拉像小女孩一样撅起嘴:“天哪,你一回来就要这样吗?你真是越来越像艾尔莎了。过去我总觉得她简直像我妈妈,明明我比她大了三十多岁……好了,我去给你泡点茶,你肯定开了好久的车,好好休息一下。”
贝拉下楼梯时走得很慢,上次见她距现在也没多久,那时她还健步如飞,无声无息就能出现在亚修的房间里。亚修暗暗想,这次回来除了找契约书外还多了个新任务:带贝拉小姐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亚修十岁后的少年时代基本都是在这栋房子里度过的,贝拉只是个普通人,却给过他和艾尔莎难以述尽的帮助,对他来说贝拉就像是远亲一样。
亚修也跟着去了楼下的厨房,帮贝拉一起烧热水、泡上茶,再主动拿了一盘点心上楼,这样贝拉就不会一趟趟地上来送这送那了。终于回到房间后,亚修掩上门,望着床下,那里放着一只老皮箱——父母留下的小件物品基本都在那里。
当年的房屋和大件家具都已经变卖他人,而屋内的小物品都被细心的猎人们收集了起来,专门交给亚修保管。其实亚修从未清点过父母的遗物,他小时候甚至不想看见那只皮箱,光是看着它,他就会想起十岁生日后的夜晚,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会被噩梦缠身。
今天,亚修也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把箱子拉出来。他细细拭去上面的尘土,打开搭扣,最上面是一条深棕红色的围巾,两端布满北欧风格的菱格织花。盯着围巾,亚修一阵恍惚,他竟然想不起来这是谁的……是父亲的,还是母亲的?
不仅围巾,很多东西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一本诗集,他印象中父母好像都不怎么喜欢诗歌,一张披头士的复刻唱片,他想不起来家里是否曾经放过这些音乐……箱子里装的是他十岁之前的记忆,而如果没有父母或亲朋去反复提醒,人们十岁前的记忆总是会渐渐淡去。
过了一会儿,亚修终于看到了他还记得的东西:一对对戒,是他父母的结婚戒指。它们躺在一个简陋廉价的纸盒里,钻石小得像针尖,戒圈内部刻着夫妇二人的名字:阿科尔和汉娜。
汉娜永远都不会知道阿科尔还有个名字叫谢尔,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总长期出差的丈夫不是工程师,而是来自她无法想象的黑暗世界。
不知“阿科尔”和“谢尔”到底哪个才是真名?他的父母、亚修的祖父母给予他的,到底是哪个名字?亚修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问起过为什么别的小孩有祖父母,而他没有,那时父亲正好又在“出差”,母亲告诉他,阿科尔和她都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她的双亲死于一场天灾,而阿科尔是个弃婴,从没见过任何亲人。她说他们的相遇是命运中注定好的,他们会治愈对方的孤独,成为彼此生命里的支柱。
“你和阿科尔就是我的全部。”那时,母亲捧着亚修的脸,和他的额头抵在一起。
可是她和亚修却不是阿科尔的全部。他还有作为谢尔的一面,他要和血族施法者、和其他巫师躲在秘密研究所里,他要研究构装体,支配血秘偶,用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怪物进行实验……
亚修把装有戒指的盒子丢在一边,强迫自己结束这段思考。他撑着额头坐了一会儿,继续寻找可能是契约书皮绳的东西。因为太久没有回顾过这些东西,他的注意力总是会被各种细节攫住,哪怕是一颗纽扣,一封明信片,都能将他卷入记忆的漩涡。
过了一会儿,贝拉又在楼下叫他。贝拉和所有老年人一样不喜欢看到年轻人闷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更希望他们能坐在自己面前聊聊天。亚修一下午都没找到像是契约书的东西,正好他也想问问贝拉,除了他的房间外,这栋房子是否还有属于他和艾尔莎的东西。
“当然有啊,”贝拉的回答令他惊喜,“你总是出门,怪不得都忘记了。你和艾尔莎与我共用楼梯下的储藏室,那里面放了不少我用不上的东西,也有好几个箱子是你和艾尔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