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蘅见他强硬,只得冷哼一声擦去脸上的湿意,哑着声音说道:“韩公子,我最后求你一件事,等你离开的时候,可否把我的妹妹一同带走?”
沈知秋:“……是青珧?”
朱蘅周身一震,讶异地望向沈知秋:“你知道她?”
沈知秋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她与我们同行。”
朱蘅急忙问道:“她还好吧?”
“她话很多,总是停不下来,也常常问我一些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沈知秋一看便是坦率的老实人,即便话里有些令人不明所以,朱蘅还是放下心头大石,摇头道:“她从小就是这样,爱玩爱闹。”
韩璧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充道:“青珧姑娘温柔体贴,对我照顾有加。”
朱蘅却忽然一笑,那笑容褪尽铅华,柔软得不可思议:“我妹妹最是顽皮,想必是给韩公子添了不少麻烦……总之,若她有失礼之处,还请您不要见怪。”
见她现在表情,韩璧便知朱蘅虽然心性坚韧,却有着明显的软肋。
“白宴将青珧带着身边,是因为她是你唯一的牵挂。”韩璧笃然道。
朱蘅:“韩公子,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话刚落音,沈知秋便一眼不眨地望向韩璧,见他脸上并无分毫郁色,却不知为何又隐隐感觉他心思凝重,连嘴角那抹习惯性的笑意都消失了。
沈知秋忍不住伸手去拉扯他的袖口,想要问他怎么了,却被韩璧反手握进了掌心,指间收紧,一时似是松不开了。
“我与青珧自小相依为命,除了她,我什么都不在意了。”朱蘅身在烟霞,却露唏嘘之意,心无希冀,如同濒死的鹊鸪,“纵使身不由己,我也早已是深陷泥潭,作了太多的孽,害过太多的人,唯独我这个妹妹还是干净的。韩公子,我虽然活着,却跟个死人没有区别,你想要做些什么,我都帮你,只要你能让我妹妹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知秋忽然问道:“青珧她知道你的事吗?”
朱蘅摇摇头:“她还没成年,白宴答应过我,不让她进凤鸾台……这些年来,白宴把她看得很紧,以至于我们见面很少,她一直以为我当了圣女,忙着闭关修炼。”
沈知秋想起青珧笑起来的模样,亭亭玉立,如莲台初绽,白露未晞,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背后还有一株摇摇欲坠的蘅草,远远地守望着她。
即使结局只能枯萎。
韩璧蓦地松开了沈知秋的手,若无其事地沉吟道:“青珧曾说过,待她满十八岁,便会由白宴配婚,不知如今距离她成年,还能有多久?”
朱蘅闻言,平放在桌面上的手骤然用力,竟是连指甲都当场刮断了一节,她脸色发白,低声恨道:“白宴!”
所谓的配婚,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要把青珧当作一份精美的礼物,仔细挑个人送出去罢了。
朱蘅是何等坚韧之人,能在如此屈辱下隐忍数年不发,却在此时难忍崩溃之意,眼圈泛红,韩璧知道她这回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她颓然道:“雪鹭丹的解药,我有。”
子夜之前,两人便离开了凤鸾台,回到了暂住的石室之中。
见过朱蘅以后,韩璧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沈知秋见他神色落寞,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韩璧隐藏情绪已是寻常,只是心头思绪烦乱,竟让他露出了端倪来,甚至连沈知秋都有所察觉,他只得换回了平常似笑非笑的模样,摇头道:“我是有些累了。”
沈知秋追问道:“方才朱蘅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便不开心了。”
韩璧从来不知他如此敏锐,只好下意识佯装无事,对他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沈知秋想了想,只觉掌心骤然泛起一道余温,若有似无,却勾着他的思绪,引他回到那一刻,掌心相贴的时候,甚至让他有种错觉,眼前的韩璧已是站在了悬崖边缘,不知在与谁对峙。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许韩璧真的只是累了。
烛火灭了。
韩璧睡在里头的床上,沈知秋则在外间打着地铺。
天气仍是凉的,他们又身处地宫,空气里都是一股子湿冷的气息,沈知秋身中寒毒,到了夜里更为虚弱,虽是窝在被子里,用棉被紧紧地裹住了身躯,仍觉浑身发颤。
黑暗之中,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沈知秋先是警惕地握着了枕边的影踏剑,下一秒又立即放松了警惕。
是韩璧的声音:“睡了吗?”
沈知秋在被子里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石室外的烛火是整夜不灭的,沈知秋通过那一丝透进来的微光,隐隐约约地见到了韩璧的轮廓,他正盘腿坐在地铺的床尾,表情却是看不清了。
唯独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低沉地回荡着,赫然地昭示着他的存在。
沈知秋不知道韩璧夜里不睡觉是要做些什么,因为这个问题连韩璧本人都回答不来。
凤鸾台一行后,韩璧确实是很不快活。
这股憋屈让他辗转反复,眼看着就要往整夜难眠的方向发展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睡在外头的沈知秋,他担心自己的表情,明明是毫不作伪,偏偏他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他想和这个人说几句话,就算他听不懂也是好的。
“我要给你说个故事。”
下一刻,韩璧的肩头便缀上了暖意。
原来是沈知秋坐起身来,将身前厚重的被子盖到韩璧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