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钦胯下的青骢马是产自西疆的大宛良马,天生神力,这会子遭了惊吓发起狂来,载着赵钦直冲进村子。这大马儿在村子里面横冲直撞,谁人敢拦?赵钦又驾它不住,只得吆喝路人躲闪。正在紧迫关头,前面的巷子里“吱吱悠悠”地拐出一辆小车来。那推车的是一个少年,见得此马生得巨身长足便笑道:“真良马也!”并不躲闪径直推着车儿往前来,急得赵钦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疑道:“莫不是个碰瓷的来讹我钱财?唉,这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那少年晃悠悠的推着车儿直等青骢马冲至近前,这才大喝一声,将小车横在路中,抬起右脚望车上踏去,整个人儿顿如跃龙门的金鲤腾空而起直朝着赵钦扑了过去。赵钦在马上手提缰绳左拉右扯早已乱了方寸,哪里还顾得上这“飞来横祸”?给他一拳打落下马。那少年只把腰胯一扭,纵身而下稳稳地落在马鞍之上,借着那马儿的疯劲绝尘而去。
只可怜赵钦一把老骨头被这恶少年推下马去,当场就倒地不起了。待孙香灵他们赶到才将他扶起却又瞧得好些个村民围拢过来堵住了去路。赵钦一见之下不禁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唉,真个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果不其然,大家伙儿高举着手中的烂白菜、烂萝卜异口同声地要赵钦赔偿大家的物质损失和精神损失。
赵钦无法便又祭出自己那颇有胜算的魔鬼口才,一番“仁义道德”下来又说得王知古涕泪横流,感伤莫名了。赵王爷好口才却无奈这些个山野村夫不懂礼仪教化,任他花言巧语,天花乱坠,众人俱是不依不饶定要他赔得钱来才肯罢休。
赵钦说得口干舌燥,心中烦闷不已。这时候胡应昌拉着楚玉也挤了过来瞧热闹,一瞧赵钦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顿时笑喷了。赵钦对他怒目喝道:“你干的好事!这下该如何收场?”
魏少鲲把脑瓜子往上仰过去,不惊不慌道:“这有何难?”顺手抢过了一边那“猴儿”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得几两碎银出来望着众人面前“噼里啪啦”地撒将过去。大家伙儿听得银子响,只眼前一亮,立刻扔掉手里的白菜萝卜趴在地上抢作一团。胡应昌就这样领着一伙儿人大模大样的逃出重围了。
他略施雕虫小技,救得大家脱困自以为有功,便对赵钦笑道:“这些个刁民在此无理取闹本就是为了贪图一点蝇头小利。王爷却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此夸夸其谈,口惠而实不至又怎么能悦服重心?此所谓破财消灾是也。”
不料赵钦听得这话大怒道:“好个破财消灾!你个刁徒可知天下何以大乱么?皆是你等奸邪小人兴风作浪,愚惑挑唆害我中国良善俱成不法之徒。老夫今日要为天下杀此贼!”说罢,两只虎目一闪露出了食人之相。
楚玉见赵钦发怒,虎目里怒火熊熊,把一副娇容早已吓得煞白,脑子里也懵了,竟然没头没脑的奔了出去挡在胡应昌面前。那胡应昌却是一副处惊不变的样子,笑着把楚玉拉到身后,对赵钦说道:“我原本以为王爷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儿。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痴绝之徒罢了!”
赵钦初见胡应昌时便觉得此人相貌不俗绝不是那稀松平常之辈,又与他一路同行,观其言谈举止狡黠多诈胜过王知节,兵机韬略赛过高三招,桀骜不驯亦是不输王定国。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心术不正难服管教,终究是个才胜于德的小人。只怕日后有个若有个风吹草动他总是要为祸作乱的。倒不如趁他现在困龙失水来做个了断。想到这里,赵钦杀心顿起。正所谓“心之所想,身之所往。”赵钦的双手不自觉地便往腰间的越女剑摸去。也不知是这赵钦爱才如命不忍加害还是他胡应昌命不该绝,赵钦的手甫一触及剑柄便觉得宝剑隐隐而动似有龙吟之声,心中大为惊异。他又细视胡应昌,方面大耳、朗眉星目端的是一代雄杰,就此匆匆抹杀实在可惜得很,不若将他招致麾下为己所用。正在赵钦犹豫不决之时又听得胡应昌在那里说自己的不是。赵钦是最不服别人掲他的短处了,便强压心中怒火问他道:“你倒是说来听听,老夫究竟怎么个一厢情愿法儿?”
胡应昌侃侃而谈道:“自周末以降,礼乐崩坏,仁义充塞。世俗弃善喜恶,世人厌文尚武。那些个名士大儒皆欲恢复古法,教化子民以匡扶天下,弘扬正道。岂不闻‘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尽览天下兴亡之事便知由善入恶易,由恶转善难。万物之理,轮回之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王爷欲凭三寸不烂之舌收拾旧河山难矣!”胡应昌又回过头来觑着王知古继续说道:“名士大儒岂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世事如此又何必要固执己见,自诩清高呢?”
赵钦给他说得虎目圆睁青筋暴跳,眼看着一场祸事就要临头。一旁的那怪人颇为机灵,赶忙跳了出来指着不远处一间草舍说道:“不想如此穷乡僻壤还有酒肆可寻。王爷的福气不小!”那胡应昌倒也是干脆,冷冷的一甩手,撇下众人独自扬长而去。
赵钦被气得七窍生烟,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那汉子赶紧劝道:“王爷息怒。不要为这等跳梁小丑气伤了身子。”
冷冷的北风打在脸上,刀子一般冰冷刺骨,赵钦脸上一疼,也静下心来,半晌无言。只叫王知古他们去追胡应昌寻住处去却把那怪人儿独自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