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两手缓缓抚摸着怀里坛子上的花纹,上面是被泪水打湿的一片润泽。他无力地啜泣两声,闭了眼轻靠在晋磊肩上。
夜色深重。
晋磊推开门,将方兰生扶进房去,叫人打了热水来,拧干了毛巾递给方兰生。
方兰生草草抹了把脸,便掀开被子要睡觉。
晋磊端了热粥回来,看着已经躺下睡着的方兰生,动也不动地站了半晌。直到手上的粥冷下来,晋磊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粥放在桌上,转身出去。
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关上,方兰生抱着坛子的手又紧了紧,身子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的眼里,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落到枕上。
而门外,晋磊两手还维持着掩门的动作,眉心却已经打了一个结。
【三十四】
屠龙堂地宫。
昏暗的烛火将司马渊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之上,那黑影仿佛一只巨大的蟒,正盘曲着身体安眠。
“主上,主上?”有人进来,躬身在侧轻声叫唤 。
长榻上,半撑着额头小憩的司马渊微微睁眼,“嗯?”
来人道:“主上,堂主让人传话过来,说这次……您做得过了点。水仙教伤亡不小,还把泥土教牵进来,那边……有点不高兴。”
司马渊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懒懒道:“不高兴?呵,他不高兴关本座什么事?水仙教是慕容青害的,泥土教也不是本座牵扯进来的……要怪就怪龚罄冬!”司马渊的神色一厉,双眉紧锁,“龚罄冬还烧了本座这么多尸体,还有沧澜花果!本座这几年来的心血全毁于一旦了……不过,”手指无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司马渊邪邪一笑,“贺小梅算是开了个好头。你去,把养在暗室里的那些人带到地宫来,继续找新鲜的尸体,再把瑶娘那边的沧澜花果要过来……要是要不过来——就抢过来。”
那人躬身应了,抬头战战兢兢问:“那……那边要的解释?”
司马渊斜睨他一眼,眯着眼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本座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那人早被司马渊的语气吓得双膝一软,忙不迭地附和着,慌忙告退了。
司马渊斜斜倚在榻上,手指仍然玩弄着拇指上的扳指,嘴里哼道:“本就不是真心合作,本座何必给他什么脸面!”
而地宫之上的尚书府内,贺小梅站在青芜阁里赏花。暮春之时花已败了不少,只是尚书府财大势大,一年四季总也少不了可赏的花。
紫藤在藤架间攀援缠绕,花廊中便是繁花似锦,老桩横斜,别有一番不同于百花齐放的韵味。
王元芳便从花廊另一头穿过来,着一身月白锦衣,外罩深紫长衫,腰间挂着上好的和田青玉坠子,手里握着羊脂白玉制成的扇骨,沉缓着步调,在满廊的紫气中脱颖而出。
在贺小梅的眼里脱颖而出。
贺小梅还是那身灰白的衣裳,站在花廊口,目不转睛地望着向他行来的王元芳。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幅绝世名画,上面有着满园满架的紫藤花,茎蔓蜿延屈曲,花朵繁盛烂漫,也有着一个翩翩佳公子,紫衣华贵生香,摇着手中白玉骨扇闲庭信步。
本来是赏花的,最后却成了赏那廊中——公子如玉。
以往跟王元芳见面都是在教中,从未见他有如此衣着的时候。如今看着这样的王元芳,美则美矣,贺小梅却觉得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京城四少之首,盛名压顶,荣华加身,他原本是这样的王元芳啊……
可贺小梅只是那个爱唱戏,常被人说女里女气的贺小梅。
贺小梅怔怔地发着呆,面前的王元芳忽然展唇一笑——只这一笑,便压下了贺小梅所有的忐忑,将他灵魂深处最虔诚的心念牵动。
“你怎么出来了?腹上还疼吗?”王元芳站定在贺小梅身前。
贺小梅摇摇头,笑着道:“你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
王元芳将手中折扇一合,大笑着道:“你果然懂我。今日父亲召我,说我生辰将近,要赠我一份大礼。我想着,到时我便跟父亲说,让你入府长住,我带你一起玩遍京城。”
贺小梅心间一动,马上又微微蹙眉,问:“入府长住?可……不是等我们养好伤再回教中吗?”
王元芳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偏过头去犹犹豫豫没说话。
贺小梅直觉有问题,站到王元芳面前再问:“这些日子你一直没告诉我,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即便是建筑毁坏,你也不至于让我冒险住在尚书府。”
王元芳眼神微微一闪,半晌,还是道:“晋磊……废了老教主,慕容白也被迫离教。如今水仙教里,是晋磊的天下了。”
贺小梅瞪大了眼,忽然兀自点着头道:“我们这拨人都是受老教主恩惠才入的教。尤其是你……你要回府避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少顷,贺小梅缓缓道:“可不管谁当这个家,我总不能看着那边危机四伏而置之不顾。你能留下来,我不行。”
王元芳看着贺小梅眼里的柔光,叹了口气道:“千盅术的毒,还在你体内。即便千盅术被破解,这毒留在你体内迟早也会让你生不如死。我爹这边,我会查。司马渊那儿又被龚罄冬毁了地宫。水仙教暂时不会出事。你——你又何必回去蹚这趟浑水?”
贺小梅沉默下来。
王元芳转头看着架上的一簇簇紫藤花,负手道:“你可知,到了冬日,我这青芜阁里最绝的是什么?”
贺小梅听他这么快换了个话